实验室晚上一边做实验的时候一众的师兄师姐们一边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死亡。
老师说:“人呐,都是越老越怕死,你看那些人年轻的时候,一个个反而张狂的飞起呢!”师兄回答:“不是的,我很怕死。不知道为什么。”
今年是师兄在实验室做博后的第三年,勤奋努力、科研做得很好,明年就可以留校任教了。他有一个两三岁的儿子,有时会带到实验室来玩儿,孩子安静懂事,会乖巧地自己玩儿;据说师嫂闲赋在家,一个人照顾双方父母、带孩子和料理家事,夫妻二人琴瑟相合。这样想来,便也能理解师兄为什么怕死了。
我曾经很认真很郑重地写过一份遗嘱。
我写道:我,林诺,二零一八年生人,自愿于死后捐出眼角膜和尚未衰竭的五脏,愿于死后捐献遗体用于人类医学研究;我的全部存款——包括现金、银行卡、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小学到硕士研究生期间所获一切奖励、奖金(和奖牌)、证书、学位及毕业证书,均归父母所有;我的全部书籍、记事本、笔、信件等在内的全部稿件,均留给莲子先生;除外其他,均由父母自由处置。愿人世诸君安好,以上。
高中的时候我们有心理教育学课程。心理学老师引导大家假想面对忽然即将面对的死亡,比如乘坐的飞机即将坠毁,绝无生还的可能,身边有纸笔,只有3分钟的时间写下遗嘱,你会写些什么?教室里很安静,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低微啜泣的声音。写罢,老师说:“别再觉得你不爱你的父母家人、总想从家里逃出去了,自己低头看看你们满纸乱飞的都是什么?纸可以自己留着,将来再看还会有不同如今的感受的。”后来有一位同学的“遗书”不慎遗落在家被父母看见,父母大为骇然,立即打电话到学校询问原因,解释了一番才化解虚惊。
我曾两次想放弃年轻的生命,一次是因为学业,依次是因为感情。站在逸夫楼的楼顶向下俯瞰的时候,我忽然明白,有的时候死亡是非常容易的,而勇敢地、努力地活下去,才是更难能可贵的事。
至于为什么要活下去呢?
大概是因为需要。在与世界的联系中,既需要这个世界,也被世界所需要。就像师兄一样,“慈母的白发”、“春闺的遥望”和“稚儿的夜哭”一样一样全都紧扣着他的心,师兄在说“我很怕死”的时候应该想说的是“我不能死”。许是在与他人的联系过程中,联系的越是紧密,被需要的感觉越是强烈,便越是爱惜生命,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大概是因为经历。经历胡吃海喝、经历四海为家,经历情仇爱恨、经历悲欢离合,只有活下去才能有一一去体验的机会,生命虚虚实实,明天只有真正的到来才知道它是个什么样子。尼加拉瓜的大瀑布、阿尔卑斯山顶的雪、好望角的风暴,密西西比河畔的故事,我都未曾见过、未曾听闻,留着命,才好去见识、去经历世界的广袤。
大概是因为路还远。总觉得课题还没做完、文章还没发表;总觉得博士还没毕业,工作还没找好;总觉得还没好好照顾父母,欢喜的人还没结婚;总觉得远处的家还没有着落,宵夜的小挂面还没端上桌。日子还远,该好好地活下去把这条路走完,细细地欣赏和把玩每一处遇见的风景,珍惜和温暖每一个遇见的同路人,哪怕和他们的同行,只有很短的一段路。
勇敢地生,坦然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