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时间过得飞快,又是一年清明节,掐指一算,大舅离开我们有九年多时间了,记忆的阀门再一次打开,不知不觉又想起大舅的二三事。
我的大舅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勤劳、节俭、朴素,也是一个普通裁缝师傅,一辈子干的是“匠人”活却过得很辛苦,一生为了家庭与子女的幸福生活甘做黄牛,操心操劳、殚精竭虑,是历经沧桑风雨的一生,也是坚韧刚强的一生,从来没有享过一天的清闲时光,就匆匆离开了人世,从此我们失去了敬佩和尊敬的大舅。
大舅张毓春出生于一九四七年九月十九日,于二0一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农历十一月二十三日)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市阿克陶县县城因病离开人世,享年六十七岁。
大舅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地主”家庭,因外曾祖父是旧社会的一个实业家,拥有电厂与土地。解放后新中国土地改革,外公外婆一家老小就回到洛碛镇青木村夏湾居住生活,不幸的是在大舅5岁时,因外公被划为地主阶级成份被送往异地劳改之后从此杳无音信,从小就是外婆把他拉扯大的。
自学成师
大舅命苦,年青时就非常不容易。年青时代的舅舅恰恰是生长在新中国那个“以阶级斗争为钢”的时代,从小失去父亲,外婆戴着“地主”阶级的成份,一人挑起了抚养了他们四姊妹的生活重担,一家人老老小小都是吃尽管了人间苦头,受了许多脏累、白眼相依为命长大成人。
大舅和与我的母亲感情最为深厚,因外公过世早,我的母亲是家中老大,大舅排行第二,姨妈排行第三,小舅排行第四。
我的母亲年长大舅三岁,大舅作为家中长子早早的为外婆分担家务,从小和我母亲一起精心照顾年幼的姨妈和小舅吃了许多苦,他们家中几姊妹受大姐大哥的照顾最多,所以兄妹感情特别深厚。
只因为他们几姊妹过早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是苦难浇灌起来的深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母亲在世前说对大舅评价是:性格火爆、直肠子,刀子嘴豆腐心,有什么话不藏在心里必须说,但话说过之后啥事情没有。
舅舅在少年时代,因“政治面貌”上学、升学、劳动……要比别人低人一等,所以舅舅就没有读多少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庭的重担舅舅在未成年时早早的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
记得是土地下放到户之后的每年农闲时节,大舅在家门口的长江河滩筛石头,到家门口对岸的窑山上砍窑柴……,全是繁重的体力活,为了贴补家用舅舅从来没有吭过累和苦。
外婆有缝制棉衣好手艺,大概舅舅的缝纫天分来源于外婆。在没有专业师傅的指教下,舅舅用“土”办法探索裁缝布料尺寸大小与长短制作服装,比如:学习缝纫中山服,舅舅先是把人家做好的一件成品中山服借过来,进行反反复复的测量记在笔记本上,用自己的裁缝公式,计算出制作一套中山服需要多少布料,前后衣袖的长短与宽度,口袋、衣领、扣眼的大小与位置,舅舅就这样凭着自己的悟性,不断的学习不断的思考不断的改进,自学成为一名裁缝,凭借着一手裁缝手艺,舅舅在他们乡村挣钱养家糊口。
学无止境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长期在外做裁缝的舅舅思想也逐渐活跃,他常常坐在生活了三十多年长江岸边思考:国家改革开放,政策越来越好,乡村周围的人开始慢慢富裕起来,是继续侍弄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养家糊口一辈子?还是出外闯荡一番?
思路决定出路,人不是天生会干什么不会干什么,能干什么都是逼出来的,没有什么都是“不可能”。
舅舅于一九八四年春天带着对家乡的恋恋不舍及家人的无限牵挂,孤身一人来到“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新疆阿克苏地区。
那时候的新疆是典型的“地广人稀”也不怎么繁华,在祖国的版图上是偏僻落后大西北地带,人口结构多以维吾尔族,汉族人比较少有,繁华程度跟内地简直不能相比。
刚到新疆的日子里,他一边劳动一边了解当地的风俗习惯,通过看、问,发现当地农民穿着服装多以毛呢西装、裙子、中山服及棉质衬衫,且多以手工制作为主,街上开了好多维吾尔族缝纫店铺,汉族缝纫店铺还少。
舅舅自己不是会缝纫技术吗,何不自己开一个缝纫店铺?一年过后,熟悉的人也多了,大舅通过他人介绍来到新疆阿克苏地区阿瓦提县县城,便在阿瓦提县县城百货公司临街的大楼门口内侧开了一家缝纫店,承接各种各样布料的裁剪制衣。
当时,舅舅开裁缝店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与当地农民的语言有障碍,无法与少数民族农民进行语言交流,要想立足当地做生意必须了解维吾尔风俗习惯,学习‘维吾尔’语言。
学维语得记阿拉伯字母,每个阿拉伯字母在词头词中词尾还有不一样的形式,维语语法复杂,有各种各样的不同的语法变化,而且还有元音和谐律等等。
大舅在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再难也得学,做买卖少不了语言交流,客户做什么样式的服装,做大人或小孩需要多少布料,制作服装的价格……。
为了尽快进入角色,舅舅主动拜百货公司原来的一名维族裁缝师傅阿布都.买买提当“徒弟”,用“土”办法学习维语。
比如:西装翻译成汉语为卡死土木,裙子翻译成汉语为有谱卡,衣服翻译成汉语为克寸一幕,一元翻译成汉语为比也块,贰元翻译成汉语为西盖块,叁元翻译成汉语为约其块……。把名称记下来,白天读晚上背,反反复复,三个月多时间过去了,舅舅就能用简单的维语和当地农民客户交流。
一九八六年夏天,舅妈带着两个表弟从重庆洛碛镇来到新疆阿瓦提,刚到新疆大表弟九岁左右,小表弟七岁左右,两个表弟都是处于读书阶段。
大行德广
到了一九八九年,舅舅的缝纫铺生意开始火起来,当地的农民把他们的孩子送到舅舅裁缝铺当学徒,有维吾尔族阿尼古、吐孙逊、古丽……,收的徒弟们基本上不懂汉语,通过学习缝纫技术期间,舅舅除了教他们制作服装,同时又教他们学习汉语,从阿拉伯数字到从人与人之间的普通的问候……,几个徒弟的家长非常敬佩舅舅的为人处世常常给他们一家送来杏干、核桃等等干果,徒弟们过生日或结婚或生子,舅舅即使再繁忙总是抽出时间亲自到场送礼祝贺。
大舅在新疆教的几个维吾尔族裁缝徒弟,从来没有收过他们一分钱的学费,舅舅的经济条件在当时也是不很富裕的,但他是这样说的:心在哪里,收获就在哪里,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必须用金钱来代替与衡量。
一九八九年秋天,我单身只影来到了舅舅创业的地方-新疆阿克苏地区阿瓦提县县城,那时新疆物质条件有限,舅舅挣的钱要供两个表弟上学用。
白天,舅舅和舅妈主要在缝纫店铺接布料、裁剪服装,稍有空闲就做一些零星活,中午吃饭都在店铺。
晚上,就把所有需要扎线的布料带回家中缝制,舅舅常常是嘴里吸一支烟,一个人踩着缝纫机“嗤嗤……”扎服装,舅妈在旁边给布料锁边、熨烫,基本上要熬到深夜五点过后才休息,每天至少劳动十五小时以上。
第二天,舅妈早早起床烧饭,二个表弟吃好早饭上学之后,舅舅与舅妈背上缝纫工具才到百货公司缝纫店铺接活,舅舅的身体一直很单薄清瘦的,总想通过努力多挣点钱改变全家人的生活条件,可是,做缝纫是全手工啊-测量身材尺寸-裁剪布料-上机锁边-上机扎线-线条熨烫-折叠打包,一个环节都不能少,舅舅的几个徒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扎线,全家的缝纫主力就是舅舅一人,每天能够出来三套成品服装对舅舅来说非常不容易,那个时候的缝纫工价不高,挣的钱也只能养家糊口。
特别是对长子张林松的成长,倾注了大舅很大的心血和责任,表弟张林松在阿克苏市及乌鲁木齐市读书需要高额的学费及生活费,为此,大舅常常是节衣缩食,在缝纫机前熬更守夜。
大舅是外婆的长子,虽然长期漂泊新疆,但心中的“家”在外婆哪里,对故乡的老母亲常常牵挂于心中,虽然在他们几姊妹的信件中用语言表达得少,但常常把外婆挂在他嘴边。
一九九四年元月,我母亲和我妹妹一同从重庆扇沱来阿瓦提县城。
一九九五年夏天,我外婆由舅妈从重庆洛碛接来阿瓦提县城。
一九九六年秋季,我弟弟从重庆扇沱来阿瓦提县城。
二0 0 0年冬季,我姐姐从江苏高邮来阿瓦提县城。
舅舅一家在阿瓦提县县城居住期间,每年的大年初一,母亲总是带着我们几姊妹及家人到舅舅家,给舅舅拜年及唠唠家常,舅舅同样像在重庆老家一样,亲自上厨给我们做一些香肠、腊肉及活水豆花等等家乡菜招待我们,丰富的家宴让我们亲身感受到舅舅心中那份浓浓的心意。
记得在小时候,我们家很穷,每年过年,我几姊妹就盼着从扇沱老家到洛碛抱鸡母石——外婆与舅舅家,舅舅总是笑着脸在家门口迎接我们,因为舅舅家有糖玉米豆吃,因为只有到舅舅家才有的“零食”。
二00四年,因大表弟张林松从乌鲁木齐农林学院毕业,被分配到新疆喀什阿克陶县工作。二00五年夏天舅舅和舅妈一家就从阿瓦提县搬迁至阿克陶县定居,同一样在那座县城开了一家缝纫店铺。
母亲在世前对我说:舅舅搬家启程到阿克陶县城的哪天,与母亲临别时,舅舅留着控制不住的眼泪有说不出的滋味离开居住二十二年的阿瓦提县,与母亲有生死离别之场景,毕竟大舅与母亲在新疆一起生活有十二年时间,姐弟之情深似海啊!每当想起这些,总让我心痛不已。
其实,作为大舅的姐姐—我的母亲,当大舅离开阿瓦提武装部居住多年的小屋,我的母亲同样是怀着一份难言的痛、一颗沉痛的心,母亲自到场把舅舅和舅妈送上启程的汽车之后,我的母亲原本计划在二00六年夏天,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之后,从阿瓦提县城坐车过来看望舅舅的新家,可上天也没有给我母亲这个机会,没想到我的母亲在二00六年阳历三月八日就去世了。
我的母亲突发心梗疾病去世那天,大舅放下手头的缝纫活,急急忙忙从阿克陶县火车站坐火车来参加我母亲的葬礼,母亲的葬礼除了我们几姊妹和家人及朋友,就我母亲唯一娘家至亲——我的大舅为母亲送上最后一程,想来我的母亲应该感到丝丝欣慰。
舅舅一家从阿瓦提县搬迁至阿克陶县之后,我们和舅舅家距离有五百余公里路远,单趟火车需要八个小时左右,可能舅舅到阿克陶县之后有一些灵感,每年的大年初一,舅舅总是一人坐火车来阿瓦提县和我们一家团聚团聚,现在想起来,觉得和舅舅在一起相聚的日子还是少哦.
舅舅唯一嗜好就是爱抽烟,随着年纪增长,曾经精干的大舅也患上了疾病,最主要的症状是“咳累”,有钻心的疼痛,但与呼吸同在的时时刻刻的折磨,想想就令人揪心啊。长期受慢性支气管炎折磨的身体十分瘦弱,二000年九月突然有一天,舅妈从阿克陶打来电话说舅舅患肺癌晚期,但患病的情况没有告知大舅,预防大舅突然接受不了这一结果,在内地的姨妈和小舅专程也来到新疆阿克陶县看望大舅,大舅见到姨妈与小舅非常高兴,当年,我们四姊妹一同去看望患病期间的大舅,见到大舅的我们心里也不是滋味,没有想到大舅身患不治之症,剩下不多的时间即将离开人世。
二00一年冬月,舅舅因病去世了,我们四姊妹和我的父亲从阿克苏坐火车赶到阿克陶县,那一天,阿克陶县县城正下着铺天盖地的大雪,赶到舅舅灵柩处已经是晚上了,掀开灵柩,舅舅的身躯非常瘦小,都是被病魔折腾的,大舅就这样躺下了,大舅当时有许多个心不甘啊:家有耄耋之年白发苍苍的老母未尽孝,家有叔爷叔婶及堂兄妹未探望,家有小儿未成家立业……。见到舅舅到面容,我们几姊妹是悍然泪下,放声大哭,可怎么也不能唤醒沉睡在天堂的舅舅,大舅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从大舅的一生给我们的启示是:
1、坚韧和刚强是苦和难中磨砺出来的。
2、人生必须掌握一技之长,就多一条生存与竞争之路,立足之地的基石更加牢固和安全。
3、人生选择的平台非常重要,平台决定你一生事业的成与败。
现在,我们欣慰的是,大表弟张林松从小爱学习善于动脑筋,通过自身勤奋努力,从学校毕业后就职于阿克陶县农业局。
小表弟张义,虽然没有上大学但脑子灵活,于二0一六年自筹资金在新疆喀什阿克陶县小区开了一家100平方米的超市,生意红红火火。
舅妈的身体看上去也不错,还能够为两个表弟的家庭做一些零星活。如今的生活好了,大舅却永远的走了,每当想起这些作为晚辈异常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