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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我南偏西倒数二排座右手。
年少时的轻狂是必然。第一次见面,每个人起身按序做自我介绍,她穿着正红色明媚的格子长裙,怯懦懦的小声开口,音色空灵,我回头,恰好对上她慌乱无措的双眸。心里草率的给她下了定义,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172,我165,相差7cm。早操队她站在队末,我被排在队伍前几名,她擦黑板时轻轻松松的高度,于我而言需要踮着脚尖才能够着。她的交际圈仅限于前后桌的范围,而我乐于和所有人称兄道弟打成一片。她胆子小,连上台发言都是小心翼翼,我人傻胆大,每次文艺演出总是踊跃参加,在台上深情款款唱陈奕迅的绵绵情歌。似乎,我们并不会在彼此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四五月份,天气还处在忽冷忽热的敏感期,大多数人都还穿着秋季厚外套。叫上好兄弟下楼去吃午饭,她正好走在我的前面,一蹦一跳的,高高的马尾随性跃动,发梢微微扫过衣襟。在还余下两阶楼梯时,她的脚步稍稍做了停顿,显然是在犹豫跳还是不跳,自然,她选择了前者。不由得会心一笑,她这人,也太容易被看透了。
出乎意料的,她呀,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可爱,是个很中性的词,用在好看的女孩子身上,就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加分项,用在不那么耐看的女孩子身上,就相当于能绞劲脑汁想出来夸她的唯一优点。李屿于我,似乎完全不符合以上两种。
那如果,用在在心底里占有一个特殊意义的人呢?
我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无时无刻寻找她的身影。她最擅长的运动是羽毛球,习惯跳起来发高球,她热衷甜甜的少女漫画,却总是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敢表露,她和我一样,喜欢ACG文化,我偏好热血中二,她则为治愈番倾心。那时我总费尽心思和她搭话,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中午打饭路过她,我会开一些普通同学限度内的玩笑,聊聊班上琐碎的日常。
“喂,夏明,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小刘同学在某次午休后直截了当的发了个直球,不愧是女孩子敏锐的第六感,我摆出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打哈哈岔开了话题。但有个同桌的坏处就在于,你的一举一动都处于她余光监视下,每每想回头看看她的侧脸,小刘便毫不客气凑过来,一脸“我就说你喜欢人家吧。”的得意神情。
说来也奇怪,李屿最近不知怎么总有意无意来找小刘。每次来时,虽只寥寥几句,却也会主动和我打招呼。放学同路,偶尔会在右拐弯的便利店相遇,我拿着巧克力冰激凌,她拿着酵母牌的巧克力面包,然后默契的道声再见。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分别,她去坐27路公交,我则步行十分钟回家。当然,阿黄也在场,若只有我们两个,那关系能否从“见面打招呼的普通同学”提升一个档次呢?只是徒劳的猜想。
其实一直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似乎也不赖,淡淡的,若即若离的,抱有一丝微弱的好感,定格于她一个眼神交会就能轻而易举心动的时刻。
然而,很难,很难仅仅依靠这份些微的悸动去维持一段长时间的马拉松暗恋。所以我心知肚明,是时候说声告别。
只不过啊,在那很久以后,再撞见她的身影,心情依旧会泛起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千波不止。
年少时的矫揉造作是必然。我知道,这种心态叫做自欺欺人,自作多情。我也清楚,那种甜甜的双向暗恋不会轻易降临在我身上。我更明了,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两站在一起,连绯闻都不可能传出一二,毕竟,实在是不登对。
可我多希望是两情相悦,他每一次与我的对视、闲谈、嘴角藏不住的笑意,都会被我过度解读成,那意味着欢喜。
所以我傻傻的学着迎合他所喜欢的一切标准,故意创造相遇的时机。要变得可爱,所以故意穿宽大的外套,只露出四根手指,模仿日系女主。要变得和他身高相称,所以只穿平底鞋,特别是他总穿的回力款黑白帆布鞋。一次运动会的班级方阵,他站在我正后方,可恨那天偏偏穿了双高帮熊猫鞋,只能一个劲向里缩,希望自己不要显得太突兀。
“要不要来掰手腕?”阿黄在某次课间如此提议,我欣然接受。可她毕竟是练过跆拳道的,自然比不过,实际上论力气,我连后桌的男生都能掰赢。
学生时代总有那么一条不成文的习惯,一旦某个游戏有人起了头,如掰手腕、下五子棋,那么其他人也会纷纷效仿加入进来。不知不觉间,课桌旁已围了不少人,我揉了揉酸胀的右手腕,刚准备喘口气休息一阵,他便笑盈盈从人群中出现,自然的坐在阿黄的空位子上“来一局?”
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突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许多人都会趁掰手腕的机会,和喜欢的人牵手。”配图是右手螺旋定则。
“好啊。”我坐直身子,察觉到声音微微发颤。
他的手指节鲜明,轻柔的握住我的右手,才发觉,他的手掌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刚刚好能圈住我的小拳头。拜托了拜托了,我的小肉手你可千千万万不要出汗给我丢人啊,这样无力的祈祷着。
他笑嘻嘻的招呼旁边的裁判发令,有人在后头起哄“夏明你可别掰不过女生啊。”他迅速骂了一句玩笑话,可与我却如此耐听,心里止不住的想,果然,还是喜欢啊。
我自然是装作掰不过力气小输给了他,毫无悬念的。上课铃踩着点敲响,他说了什么我又回答了什么,早已记不清楚。只记得他返回座位拉开椅子坐下时,我怦然作响的心跳,由远及近,放大到耳边,是嘶嘶的电流声,酥酥麻麻的像刚出炉一口咬下的苏饼。
是小火煨炖却不烫口,是三月柳絮纷纷落落,是火车悠长的嘶鸣,是打哈欠尾巴的余韵。
就像风会使云流动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