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虽然人生不是旷野,但我们永远向往自由

“上面是天,深蓝明净

下面是草场,一碧万顷

森林在右边浩荡,群山在左边起伏

身边河流淙淙,奔淌不息

前面是山谷的尽头,后面是山谷的另一个尽头

自己的马,自己的牛羊,自己的骆驼,在不远处静默……

还有比这个更美妙的酒席吗?

所有人高谈阔论

一阵又一阵的歌声直冲云霄

再一声一声落地,一句一句叹息”

读李娟的《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还有《冬牧场》和《记一忘二三》,很喜欢她书中鲜活的生命力,总是能把生活中残酷的事情用轻松诙谐的文字表达出来,她的书是读着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或是某一段时间什么书也读不进去,只要把她的书拿出来翻一翻就被吸引了,很是轻松自在。她把北疆写得辽阔又空寂,把那里的生活写得明亮又乐观,也是从她的书开始对游牧民族产生了好奇,想去那片土地上看看无边无际的戈壁,原始的森林,迢迢的雪路,喧嚣的弹唱会,成群的牛羊,树林里的木耳和蘑菇,粗犷又温情的人们。

同名电视剧把阿勒泰风光拍的很美很治愈,广袤无垠的草原,自由舒展的天地,从国产剧的磨皮滤镜中解脱出来,看一看在草原上风吹日晒后的高原红和黑脸蛋,反而别有一番滋味。因为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不需要那么精致漂亮,他们身上有一种天然迸发的生命力。

                          关于张凤侠

原书中李娟母女俩还有外婆相依为命,李娟在书里这样写妈妈“她强大到简直快要随心所欲。她举重若轻——所有艰难的事情,都被她做得像是伸手从树上摘下一颗苹果,她蔑视艰难——无论那颗苹果摘得再艰难,也仅仅只是一件摘苹果这样的事而已。我想,大约所有吃过苦、受过罪的身体和心灵,从此都不用再害怕什么了。”

剧中张凤侠是李文秀的母亲,是失去丈夫的妻子,是独自扛住命运的女性,她活得热烈又寂静,在人群中她风风火火地张罗着人情世故,夜深人静时她独自饮酒打盹。她活得坚韧又豁达,当女儿说床塌了时,她说“又不是天塌了”,再翻个身继续睡。当女儿弄丢了奶奶,她没有指责,而是说“再捡回来不就成了”,当女儿屡屡碰壁怀疑自己没用时,她说“我生你下来不是为了服务别人,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挺好嘛,自由自在的嘛”。

这样的母亲不抱怨,不责备,不争吵,不焦虑,她的背后一定是一颗饱经苦难并接得住孩子一切情绪的强大而又稳定的内心。而现实生活中做母亲的总是容易为孩子而焦虑,为他们的吃喝拉撒,为他们的成绩前程,处处忧心,无法松弛下来。其实,我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无需强加太多期望。人到中年,如果能活成张凤侠,天地便都宽阔了。


马伊琍饰演的张凤侠顶着一张黝黑粗糙的脸,每天跟哈萨克人嬉笑怒骂,既坦荡又张扬,既从容又自由,完全脱掉了《繁花》里精明的玲子形象,她就像戈壁上一朵不屈的野花,可以在贫瘠恶劣的地方随遇而安,也可以开着移动的小卖部四处游荡,她始终野蛮生长着,无惧无畏。她可以怀念逝去的爱人,但也敢于率性地再爱一次,虽然最后是一场骗局,她也能在哭过骂过以后放下。剧中她最后的那一滴泪是复杂的,夹杂着伤感和欣慰,伤感的是从前的岁月远去了,欣慰的是,以后的世界更宽阔了。

                            关于巴太


李娟的书很少涉足爱情,只有在《乡村舞会》短短的一小节中说“整个秋天她都在想着关于爱情的事……我出于年轻,爱上了麦西拉”。麦西拉就是巴太的原型,她在原书中坦荡地写道“麦西拉就像个国王一样。他高大、漂亮,有一颗柔和清静的心,还有一双艺术的手……他是一个漂亮温和的年轻人,我一看就很喜欢他”。

麦西拉称李娟为“裁缝家的丫头”。这场爱恋只是她一个人心生情愫,她试探亲近,又刻意疏离,始终没有勇气表达,也没有得到回应,她写道“我对麦西拉的爱是与麦西拉无关的”,最后又问自己“我是出于年轻而爱吗?要不又能怎么办呢,白白地年轻着”,而剧中文秀和巴太情窦初开,双向奔赴,演绎了书里从未真正开始过的爱情,小卖部的耳语、月光下的暧昧、舞会上的心动、黄昏树上的谈话,巴太的表白热烈又忧虑,他说“我知道你的好”,他又满怀希望地说“夏天要开始了呢”,可是夏天又让他担忧“如果我不能让你过想要的生活,你还会喜欢我吗?”那样纯粹的忧伤落满山岗,装满了年少时的喜欢和哀愁。但他仍然珍视文秀的梦想,去为她找桦树皮写作,年少的爱恋总是小心翼翼又让人怦然心动。


看过《我的阿勒泰》,谁能不爱于适的巴太呢?他继《封神榜》的姬发之后,又贡献了一个深入人心的角色,他高大英武,丰神俊逸,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狡黠,把哈萨克少年的坦率与野性诠释的很好,骑射技能精湛,他牵马站在夕阳下安静的就像旷野一样,他策马飞奔在草原上就像一个闪耀的国王。而他说的哈萨克族语虽然听不懂,但很有氛围感,让观众相信他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自由如风的游牧少年。最后一集他为了救文秀挥泪射杀最心爱的马驹踏雪,又为了减轻它的痛苦亲手送它离世,天地昏暗,残阳如血,无尽的悲伤包围着他,那种杀戮的哀感击碎人心,让人不忍直视。

                        关于文秀


第一次读李娟,就被她细腻又质朴的语言吸引,她将阿勒泰地区的风土人情跃然纸上,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也没有突出的情节故事,却十分打动人。读李娟的文字,能感受到她的心像草原一样柔软,像沙漠一样包容,像戈壁上的野草一样坚韧,像阿勒泰的蓝天一样纯粹。

周依然饰演的李文秀,也就是李娟的化身,瘦小单薄,戴一副眼镜,书卷气十足,颇有几分神似。虽然性格并没有那么李娟,但她塑造的文秀还是很灵动可爱的。

一张充满好奇的脸,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一颗敏感而谦卑的心,单纯又柔弱,憨傻又胆小,这就是二十岁的文秀给我的第一印象。她笨手笨脚,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好,只有高中文凭却怀揣着作家梦,一个人在外面摸爬滚打,她在扎根大城市和回归家乡之间挣扎不定,她深知自己渺小却又向往广阔的天地。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二十岁的自己,总能想起那些一样笨拙莽撞执着的少时岁月。


后来,有作家告诉文秀,要去爱,去生活,去受伤。于是,她回到阿勒泰,依然笨手笨脚的生活,在妈妈粗糙质朴的人生观里学会了轻盈自在的活着,在明亮广阔的大草原上慢慢地治愈了自己,她既渴望融入草原,又渴望实现梦想,地球上的最后一支游牧民族就成了她眼中的故事,她也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岁月更迭,四季流转,李文秀带着我们看到了这片土地上的诞生、迁徙、衰老、死亡,她也在广阔的草原上一步步成长起来,从追求有用到向往自由,她开始明白虽然人生不是旷野,但也可以拥有自由。

                          关于其他


在阿勒泰这片广阔的草原中,家庭中的女人们却被禁锢在了一片小小的空间,然而她们的底色却并不都是灰暗的,她们多情、浪漫,智慧、包容,散发出自由蓬勃的生命力。

巴太的嫂子托肯说她每天要做饭要洗衣服要看孩子,连出去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她对酗酒的丈夫的要求仅仅是为她买回一块搓衣板,她念叨了好几年,丈夫却直到死也没有带回来。丈夫酗酒意外去世,她仍然一边艰难地做着家务,一边乐观地生活。她对世界充满热忱,会精心打扮漂亮了去参加舞会,遇到爱她的人会倔强地为自己争取改嫁还要打破传统带走孩子,用笨拙的普通话对身边的每一个人说我爱你,她爽朗的笑声总是能感染人。

文秀的奶奶尽管痴呆了,也还是对儿时的老家沈阳念念不忘。故乡对年迈的她而言,或许永远不能再抵达,她仍然在每一个模糊的白天沿着荒凉的戈壁往故乡的方向艰难地走去,又在每一个清醒的夜里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祈祷自己能长出翅膀,飞回遥远的故乡。

去夏牧场的路上,遇到的朝戈奶奶说“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的过”。是啊,哪怕生活在无边无际的贫瘠之地,生活里没有观众,也要盛装出席,闪亮地活着,迎接每一个日子。


看到《我的阿勒泰》的结局,最后一支烟花升空绽放,失去了踏雪后独自出走的巴太终于穿过夜色回到了草原,而文秀还在那里,在灯火阑珊处凝望着他,那一刻彼此交汇的眼神传达了:原来你也在这里。

成长的代价总是要去爱,去受伤,去告别,只有年少时才会用心地去爱,真挚地去爱,也只有曾经用心爱过的人和事,才会更容易让自己受伤,而只有告别之后的再重逢才会更清楚地看见彼此。


看完《我的阿勒泰》,再次感受到阿勒泰就像一个乌托邦,它是狂野的梦,是山野的风,纵马疆北,放歌苍穹,就可以放下世间所有的烦忧,拥有一个清澈、明亮、炙热、自由的人生。

李娟在书里写“自由一旦漫开,就无边无际,再也收不回来了”。现实世界里的我们都栖身在小小的角落,虽然人生不是旷野,但我们可以永远向往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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