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初五,年就算过去了,外出打工者陆续离家,我也不例外!初六的早上,趁儿子还未醒来,我背起行囊,一步一步离开了家,虽有万分不舍,但前进的脚步却执着而坚定!
回去一样是三千里的旅途,但心情却迥然不同。虽然这个年算是打工十年来过得最踏实的一年,但落魄的境况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善。我戴上耳机,打开音乐,放眼窗外,思绪随着窗景的变换而不停地变换着,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我喜欢在路上,喜欢这种不好不坏的心情。
又是一年新开始,前途渺渺未可知!
一路上停停走走,同样又是三十多个小时后才抵达宁波,走出车站后,面对这个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恍然有种荣归故里的错觉!或者不应该说是错觉,一年来,在宁波350多天,在家只有10天,不是故乡也胜似故乡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师傅就已经把我介绍给病人的家属了,家属与我素未谋面,只凭师傅一面之词就立马下了订单,这与之前当面被拒之境分明是天壤之别!师傅跟我说是个重病人,住在肿瘤科,你去看看,如果感觉太重,可以让给别人。让给别人?我才不会把毛爷爷随便送人!做护工一年了,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再说了就冲人家这么爽快地下单,就是再累也是值得的!
用心做好自己,命运决不会辜负你!这次的陪护又让我受益匪浅!
一、接风洗尘
病人姓王,今年55岁,身患舌根癌,嘴里就像填满了饭菜一样鼓鼓的,喉咙处有个恶性的肿瘤肿的像拳头那么大,还做了切喉手术,为了便于喂食在胃部凿洞插了食管,因前列腺问题又插了导尿管,由于循环系统破坏现在全身水肿。
我看第一眼时,心里有些许胆怯,我不是嫌弃病人,而是担心自己不能给他足够的照顾。我跟他老婆说了自己的顾虑,她说不要紧她24小时都在。我打量着眼前这个落落大方,年轻貌美的女人对她能24小时陪在床边心有怀疑,不过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多余的!
简单交接过后,从外面走来一位老太太,虽步履蹒跚,却精神饱满,她是病人的母亲,今年80多岁,是个老党员,看到我后十分高兴,面带笑容地跟我招手示意,她说是她从我师傅那儿看了我的照片后选的我,见到真人后更是喜欢。随后门外又跟来两位男性,都是病人的好朋友,天天来医院看望。老太太说时候不早了,我带你们一起去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慢慢交待。
我们跟着老太太去了二院附近的快餐店,各自选好了饭菜,老太太买了单,选了个小圆桌我们陆续就坐,老太太跟他们讲道:“小路坐了两天火车,刚刚赶到,这顿饭就算为他接风洗尘了!”几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为我接风洗尘,让我受宠若惊!来宁波一年了,似乎没有朋友,往返之时也从没人送行和接风,没想到今年初到岗位,竟享有如此待遇!
二、你宠我如女,我待你如父!
饭后,病人老婆如此这般地跟我做了详细的交接,并一一示范给我看,而后就开始像老朋友一样唠起家常。
她说她老公是个十世修来的好人,不管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都经营的十分出色,无论在职场还是在家里都勤勤恳恳,凡事亲力亲为。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对家人向来是有求必应,而且事事做得近乎完美!她是个上得厅堂不入厨房不管家事的女人,而她老公不但不嫌弃,反而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且做得一手好菜,一旦老婆需要陪伴他会推掉所有应酬,而当他劳累一天需要陪伴时却不忍心打断老婆的牌局。他并不是吃软饭的,早年在市政府工作,后来自己创业开了一个小工厂,在厂里整天忙的不可开交,回到家却一丝不苟地做着家务,从没有过丝毫抱怨!一个大老爷们还把女儿照顾的无微不至,导致女儿都忽略了母亲的存在。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对自己不够好,有困难自己扛着,有痛苦自己忍着,有委屈心里藏着,给别人的永远是幸福和欢乐!
她给我讲了很多她老公的故事,她为有这样一个老公而骄傲,她感激老公为他所做的一切,在老公生病以后她寸步不离的陪着,每天给他擦身子,喂饭,按摩,端屎端尿,晚上也不睡陪人的半米小床,而是睡在老公床上的夹缝中,不说苦也不叫累,就像我们长年忙碌在病房的护工,这与她之前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次聊起她老公她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她说:“他把我当女儿一样宠,我会把他当父亲一样爱!”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现实的社会中人们变得更是冷酷无情,虽大多数并没有各自离去,却不曾像眼前这对夫妻一样如此宠爱对方,其实他们只是比大多数人更懂得感恩和珍惜对方。
三、有趣的名字
王叔乐善好施,广交朋友,有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不但诙谐幽默连名字都十分有趣。(各位老哥,请允许我在这儿用你们的真实姓名,因为改了就没了趣味了)
张基岩,谐音“长鸡眼”,东北人,王叔的挚友,病重后王叔将厂里一切事务都交给老张处理,是他最信赖的朋友。老张今年64岁,戴着一副眼镜,一口略微变味的东北话,最大的特点是每天都背个小包,那是他的百宝箱,里面吃的喝的用的一应齐全,最明显的是包里总会有矿泉水瓶或者饮料瓶,瓶里装的是酒,老张一日三餐不离酒,他有心脏病,所以身上救心丸和其他一系列可能用到的东西都随身携带。每天来医院都面带笑容,想方设法逗一下病人,完了就跟我聊聊天,我尤其喜欢东北人幽默滑稽的腔调,一来二往我俩也成了朋友。
吴清仨,王叔家朴素的保安,名字的亮点在最后一个字,他的名字是老爸起的,因为他排行老三,所以按照地方口语一个、俩、仨,就给他取了仨这个字。有一天就发生了这样一段有趣的问答:
你叫什么名字?
仨(谐音“啥”)。
你叫什么名字?
仨。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仨啊,我就叫仨,一个俩仨的仨。
肖铁路,初次听到他们讲铁路时我以为是个外号,后来才知道他原名就是铁路,是个司机,性格开朗,爱调侃。
姚建明,去掉中间的字就是姚明,他是王叔三十多年的朋友,也一直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王叔住院期间他的这些朋友几乎每天都到场,冲他笑笑或者给他讲几句安慰的话,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四、泪撒殡仪馆
王叔的病情恶化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医生早就给判了死刑,能活到今天也完全是靠他顽强的意志。9号那天,二院6号楼5-6层要搬家,经过评估后医生决定让我们转到楼上,以免遭受搬运之苦。医生联系了他之前住过的楼层主任,主任倒是满口答应,可是没有床位,但是她并没有就此推托,而是在16楼暂时给借了一个床位,等楼下有床位了再让我们搬下来。
准备转移前王叔的血压就已经开始下降,转到16楼后血压更是骤然降低,用了升压药后有了些许改善,第二天,13楼有了空床,我们又把王叔转了下去,为了便于打针输液,下午又在胳膊上做了个PICC,还做了个CT,过程还算顺利。可是到了晚上,给他擦完身子后血压倒是还好,心率骤然下降,十分钟之内心率将至零点,由于王叔病情特殊无法进行抢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悄然离去!
她老婆打电话通知了一番,急忙赶来的不是王叔的妹妹妹夫,而是老张、铁路等人,他们忙着收拾东西,他老婆在一旁打通了殡仪馆的电话。
就在两个月前我在殡仪馆跟范老作了最后的告别,没想到今天又要送别王叔,心中莫名的难过!
在殡仪馆守夜是段快乐的时光,我跟他们打麻将和扑克牌打了个通宵,期间铁路逗吴仨的插曲就像春晚引人发笑的小品深藏在了我的脑海里,然而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遗体告别时的悲伤。
在司仪宣布进行遗体告别时,我看到与会的众人全部都眼含热泪,尤其是老张等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哭的十分伤心!我思绪万千,照顾了这么多病人,身边发生着这么多故事,灵魂接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洗礼,懂得了陪伴的意义却依然置家人于千里之外!知道了友谊的重量,却依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我要这些经历有何用?我得到如此的收获又如何?还是不安!还是氐惆!想着想着我也是泪流满面,不过我的泪不是为王叔而流,而是为自己坎坷的经历,为迷惘的未来,为自己与家人的离愁别绪……
从殡仪馆回来这天正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我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想晚上去闹市走走,感受一下节日的气氛。
可是当我漫步在车来人往的闹市中时,思绪却更加的迷乱,心情极为不安,我试图安抚自己,却徒劳无功!于是,我戴上耳机,打开音乐,一步一步远离闹市。
只有远离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在带着咸味的空气中自由地呼吸!我不停地走啊走啊,直到精疲力尽才返回住所,当天晚上感觉特别的累,前所未有的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第二天早上八点督导打电话时我还在睡梦中!
又接到了新的任务,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去陪伴另一个病人,去倾听另一个故事,去接受再一次的洗礼!
“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
早晨醒来这个城市依然车水马龙 。
开心或者不开心,城市都没有工夫等,
你只能铭记或者遗忘,
那一站你爱过或者恨过的旅程,
那一段你拼命努力却感觉不到希望的日子 。
都会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