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好像没有哪一种菜能像土豆丝这样老少咸宜,南北通吃,在国人餐桌上稳居民间“国菜”第一的地位。
在酒桌上,如果别人客气地问我“看看,再加个菜”,推辞不果后,我一般都会说“炒个酸辣土豆丝吧”。
土豆丝一般很难成为宴席的主角,却往往是不可或缺的配角。
就像一个朴实无华的朋友,他在你的生命里没有惊鸿一瞥的瞬间,更多是温暖和沉默的陪伴。
和很多同龄人不同,我人生中学会制作的第一道菜就是土豆丝,而不是惯常的西红柿炒鸡蛋。
记得那时,在我所生活的关中乡下,人们的餐食简单单调,平常每天只吃两顿饭,只有农忙时节才会有晚上“熬汤”的晚餐。
早餐一般就是玉米碴子、面糊糊等稀饭配馒头,如果稀饭里能放点红薯就算美味了,多以咸菜为主,偶尔炒菜就是洋芋丝、萝卜片或者白菜乱炖。中午大多是面食,只炒葱花,调油泼辣子,很少有菜。
一度,我家连专门用来炒菜的炒瓢都没有。
只有逢年过节或者特殊的日子,母亲才会认真地炒几个菜,其实也是以白菜、洋芋、萝卜和粉条、豆腐为主的普通家常菜。
洋芋丝是那时最常见的。
这大底是得益于老家的土地比较适合种植洋芋,加之洋芋价格便宜,加工起来也方便。
母亲那时炒洋芋丝,基本没有别的配料,而且大多时候炒的时间比较长,放油少,导致我印象中的洋芋丝都是软绵绵,黏糊糊,水滋滋的,由于是用农村土法炼制的清油,而且是在“铁勺”(是一种种长柄,小口的容器,伸进灶膛放在炉火上加热。)有时候还会黑乎乎的。
就那样,有一顿炒洋芋丝,也是我们欣喜的一件事。
我那时最开心的是,用热馍馍去擦炒完洋芋丝的“铁勺”,那种快乐是再也不会体味到的了。
当人的物质欲望被强迫限制在某种范围内的时候,你的诉求和目标其实也是受限的,快乐就显得非常简单,很容易就会满足。
而我学会的第一道菜也就是炒洋芋丝。
那是在学校的宿舍里,实在嘴里快淡出鸟了,就学着母亲的样子,从门口买了几个洋芋,借来体育老师的菜刀,笨拙地削皮、切丝,切出的洋芋丝粗细不一,还忘记了用水淘洗,结果在电炉子上炒出来的洋芋丝糊成了一片,居然也吃得口舌生津。
后来到了部队上,在炊事班才算是真正地学会了炒洋芋丝。
部队那时的冬菜储备就是白菜洋芋,有一些洋芋由于时间太长或者储藏不善,发了芽,就成了我们练刀工的最佳原料。
练刀工考验的是人的感觉,你手指的推送,菜刀的力度,手关节的感受都很重要,有时被切破皮也是很正常的。好在,熟能生巧,很快,我也能切出薄而均匀的洋芋丝。
炒洋芋丝也很有技巧,首先要将洋芋丝用水泡过,再捞出,切记不是控水,一般是用青红椒配料,放盐适量,由于洋芋本身就有麻味,可不放花椒,用白醋能保证品相的好看,醋和蒜一定是快出锅时再放。
母亲的凉拌洋芋丝也很有风味,将洋芋丝用开水烫熟,捞出控干,拌上熟油和葱花,调上咸盐,就可以上桌了。
妻炒洋芋丝则很新疆,一定要放大量的西红柿或者番茄酱,大火爆炒,出锅的洋芋丝一定是深红的。而她炒的洋芋片更是我家常年的早餐必备,用皮牙子沫炝锅,加点牛肉片,配上奶茶花卷,就是伊犁人最爱的早餐。
迄今,母亲但凡去超市买菜,回来总少不了装几个洋芋,在她眼里,这是最家常,也最亲切的菜品。
而我,但凡去汉餐厅吃饭,一定少不了点醋溜洋芋丝或者酸辣洋芋丝,这是下意识的惯常行为。
喜欢上一种菜品,和恋上一个地方一样,有时并不是因为它的美味或美好,只是习惯的累积,或者骨子里那种天长日久的契合。
我大约会一直喜欢吃洋芋丝的。
蔡立鹏2017-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