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只有默默拿过手术单,一看吓一跳,上面排列着手术可引发的各种危险,她犹豫了后悔不应听这个电话。
问医生:等他醒了,再签字可以吗?我只是他同学,负不了这个责任?
医生不解的望着蒂娜说:请你来就是签字认可我们才能手术,病人各项指标都亮红灯,再拖下去就有生命危险,你可以考虑,但病人等不了。
蒂娜望着昏迷不醒的马秋宇一咬牙,无奈地匆匆签了名。
然后坐在手术室外面等。
雨好像停了,刚才还狂风骤雨,像天破了一个口子似的倾倒大水,现在却安静详和,彷佛一切的环境因素只为给蒂娜深夜进医院制造一种紧张气氛。
走廊里空无一人,灯光反射在光洁的地面上,散发出不同寻常的幽静。
手术中三个鲜艳的大字刺激着蒂娜的眼晴,她的眼晴无助的麻木的盯着那三个字,想起母亲病重的日子。
最后的一个月,蒂娜几乎吃住在医院,二十四小时守着,母亲最后受尽癌症的折磨,常常要靠杜冷丁止痛,直到离世。
事后蒂娜常常想起这个过程,经常心痛自责,觉自己很没主见,一味顺从母亲,如果一开始发现癌症,劝说母亲做手术,应该可以多活几年。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一位同事也是刚经历母亲患癌症离世时说,从家人查出癌症那天起,你的所有决定都是错误的,怎么做都是错误的,因为你无法做两次选择,也无法比较,她才放下自责的包袱。
整整2年,她活得沉重而悲伤。
父亲和母亲的婚姻让她看到了冷酷的现实和心痛的背叛。
父亲再婚后,蒂娜就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给了母亲莫大的安慰。
就祘在国外留学这么多年谈了一次恋爱,蒂娜也没有告诉母亲,她知道她努力学习学有所成才是母亲最大的期望。
回港后母亲也叨唠过蒂娜的婚事,但蒂娜以想和母亲过二人世界不想外人打扰的借口成功令母亲不再催婚。
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时光那么温磬,那么幸福。一起外游,一起做饭,一起行山,一起看戏,一起阅读,一起浸温泉,相互擦背……
以至于蒂娜很长时间接受不了母亲离去的事实。母亲不止是亲人,还是朋友,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母亲的离世对蒂娜的打击是双重的。
她不明白母亲温柔敦厚,优秀善良,从小就像一个公主似的在家人的关怀下长大,为什么要承受如此不堪的命运?
尽管蒂娜在工作上出类拔萃,事业上一帆风顺,但内心的伤痛却无法抹去。
这种伤痛无人能明白,无人能替代。
她只能安慰自己,如果我和母亲调换,是我离开人世,我今天感受到的每一份痛苦到母亲那儿就变成十份,百份。我不要母亲痛不欲生。还是我来承受这样的悲伤吧……
有人轻轻摇醒蒂娜,蒂娜才发现自己靠在椅上睡着了。
一个年青女护士正关心的望着蒂娜:你是手术的家属吗?医生让我通知你,病人从另一条专道送上了住院部外科302病房,你可以去看他了。
说完把一张探访卡和一张纸巾塞给蒂娜转身走了。
蒂娜这才感到自己脸上爬满泪水,向小护士投以感激的目光,起身擦干净脸上的泪珠。
原来马秋宇手术结束了。
看看表,好家伙,一个急性阑尾炎做了三个小时的手术。現在差不多凌晨四點了,還好明天,噢不,今天是星期天,可以不用回學校上班。
上到病房,见到马秋宇,穿了一身住院服,脸色死灰色,怪吓人的,中年的马秋宇发福了,脸庞有肉,身上也不瘦削了,看着也没那么丑陋了,最多归纳为不好看之类。
马秋宇手上身上有几道管子插着,看着怪可怜的。这时正清醒过来,虽然努力笑着,但这一笑显得勉强,他说:真不好意思,深更半夜把你折腾到医院,你快回去休息吧!
蒂娜心想,我巴不得赶紧走呢!可嘴上却这么说:刚做完手术,总得有人在身边看着。你看我给谁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你在医院?
不用打,没事,有护士呢,谢谢你。马秋宇又裂嘴笑了一下,大概想表达一下内疚之意。但很快变成皱眉:好痛,唉哟,我表哥明早从澳門过来照顾我,你放心回家吧。
蒂娜这下终于放心了,可以回家睡安稳觉了。于是又叮嘱了马秋宇几句,出来护士站又和当值护士打了召呼交待拜托了几句,才匆匆离去。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她都尽了力了。
马秋宇手术后三天,蒂娜给他打了个电话,想知道他手术后情况如何?毕竟是自己签名的。
其实手术后第一天她就想打了,又怕显得过于关心,让马秋宇误会。
对一个多年暗恋你,而你并不喜欢这个人,那么还是小心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她便故意拖了二天。
电话打过去,马秋宇很快接了,告诉她一切都好,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了,叫她放心。
蒂娜说:这几天太忙,没得空去医院看他。
话音没落,马秋宇己经一迭声叫起来:不用来,不用来,己经太麻烦你了。
蒂娜听出马秋宇的语气里有一种毫不掩饰他现在有人照顾,不再需要她的那种轻松。
这让蒂娜隐约有些失落,但转念又想,也好,自己做了好事,得了福气,不用拖泥带水。
半个月后,蒂娜接到马秋宇的电话,说他己经出院并休养了一段时间,因为上次急性阑尾炎转成腹膜炎,所以医生告诉他手术时间和住院时间长了点,现在己恢复健康,想谢谢她,请她吃顿饭。
蒂娜先有种被感恩的愉悦,但跟着就有种怕被马秋宇示爱,表白的担忧。
沉吟着还没回答,马秋宇又说了:就在我家,我和我表哥,你带着一个女朋友来吧。
蒂娜在心里叫好,这样的安排让她放松踏实。
自从母亲离世,她的工作太忙,己经长时间没吃过家常饭了,自己也没什么心情下厨,都是吃学校食堂,虽然港大伙食不错,但吃来吃去就是那些菜系,也吃厌了,现在有住家饭吃想想就兴奋。
她努力保持矜持说道:那你就多辛苦了噢。
马秋宇语气平静:不辛苦,我喜欢下厨煮食。
电话里定了下星期六下午六时,马秋宇发了地址到蒂娜手机,地址在九龙塘xx路xx号。
蒂娜想了想,也对,他那天肯定腹痛难忍才会走到离家几分钟路程的浸会医院求诊。
走在黄叶纷纷的校园里,莫名涌起一股人到中年的滋味。
不管日子过得如何,是单身还是有了孩子或是孩子长大成人,一到这个节点,中年的心情就会自动安装下载。
没有了年轻时的朝气勃勃和想入非非,也还不到老年人的心神气定,万事皆空。
两头不挂,欲说还休。
父亲的来电惊扰了蒂娜的散步狂想曲。
父亲在电话里说早年有个朋友的儿子,只比蒂娜大六岁,政府公务员,人老实,爱学习,一直单着,有天遇到这个朋友,得知蒂娜也单着,也爱学习,还是大学教授,如获至宝,主动要求安排二个孩子见面。
父亲跟蒂娜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积极促成的意思,反而很抱歉,一再解释说,他也是碍于老朋友的面于才答应的。
之后很后悔,当时应该说女儿己成家,不该说单身,这样就免去这个麻烦了。
父亲的自责让蒂娜感到意外,难道再次婚姻失败让父亲看破红尘。
她安慰着父亲:我去见,您不必感到不安,我还要感谢您给我一次机会呢。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父亲和他的第二任太太离婚了,那个曾让父亲非常迷恋的年轻女人,终于也老了,也进入更年期了,脾气变得乖戾,尤其在酷热难挨的夏天,二人天天吵架,完全忘了当初如何爱到如胶似漆,难分难舍,情比金堅,永不分離?
终于在一次疯狂大吵中分手了,父亲终于落得老来孑然一身。
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情绪左右还是被利益左右?到底是为了找个人一起陪伴过日子更重要,还是找个人解决性需求更重要?到底是内心世界和谐重要,还是外部世界的如意重要?
蒂娜真想找个人好好探讨一下。
相亲见面的地点定在中环国金二期一家法國餐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