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先生的早晨从中午开始，除了是他写作《平凡世界》时的作息，也是他对自己写作生涯的解读，意义深远。

而我，一个疲于奔命的二宝全职妈妈，早晨是从夜晚开始的。

一

六岁的大宝，本着培养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清晨我通常是负责喊醒她，绝对温柔地告诉她time to get up。然后去收拾自己。

十分钟之后，她正不紧不慢刚刚脱下睡衣。当妈的温柔提醒一次。

又十分钟，那小人儿端端正正坐在乱七八糟被褥中间扣纽扣。当妈的温柔提醒+1，她漫不经心抬头看看，说，“我正在扣扣子呢。”

五分钟后抱着迷迷糊糊的二宝再去，那小人儿刚刚拿起袜子。

吼，还是不吼？常常是用洪荒之力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熊熊怒火，温柔（但表情僵硬）提醒+2，语气中不自觉含了威胁。小人儿抬眼一看便知此时拖延不宜，瞬间动作麻利，五分钟内刷好牙洗好脸，端端正正等当妈的给她梳辫子。

当妈的此时正在和二宝苦口婆心或者拼力气。没睡好？嗯，妈妈理解，咱们送姐姐上学回来继续睡。要出去玩？对！现在立刻马上就出去玩，但出门前得先换衣服洗脸梳头发。

明显没睡醒的二宝若照旧各种扭动不配合，当妈的若忍不住低吼一声“别动”，就见她小嘴一扁，欲哭不哭，一双清澈的眸子又委屈又惊慌失措地看着你。

负罪感爆棚。

你积攒了一个夜晚的温柔酝酿了一个清晨的好心情就此告一段落。把悲伤的二宝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扔进推车，顺便给她胡乱擦把脸，又转身揪住大宝，勒令她立正，带着怒气怨气给她扎个马尾。

气冲冲急匆匆出发。

仿佛听见正面管教的作者慢悠悠说：你正在成功把自己培养成娃的闹钟，娃儿判断是否得行动的标准是妈妈是否发疯。

吐血。

二

送娃回来顺便买菜。

推车上挂着沉甸甸的大袋子回到小区，二宝在车里手舞足蹈要去玩滑滑梯。想起各款育儿书都教导我们要跟娃说话算话，于是，信守承诺，大一袋小一包的去玩滑滑梯。

一边被娃指挥着配合她游戏，一边想着中饭怎么解决一边惦记着一室的乱七八糟。临近中午，焦虑地看着手表分针不紧不慢一圈又一圈，从温言细语到粗声大气，从有话好好说到抱起踢腿尖叫的娃塞进小推车。

没错，爱恨只在一瞬间！

回到家，仿佛进入战后废墟。趁娃正在跟分开半天的玩具们亲热，当妈的赶紧整理被褥、收拣头天晚上娃儿们洗澡时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早上翻乱的衣柜，有时还得收拾头天晚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厨房、清理洗手间水战之后的场地、时不时还要回应娃喝水上厕所等需求。

当洗衣机启动，需手洗的衣物尚安静躺盆里等待时，当妈的纠结片刻，还是一头扎进厨房。唉，十二点已过，煮面吧。

此时娃一声哭叫：“妈妈抱。”“妈妈在做饭，你先自己玩会。”“妈妈抱着做饭。”“妈妈抱不动。”“妈妈抱得动。”

一双小胳膊扭着你酸疼的大象腿，一张小脸可怜巴巴仰望着你。

三个选择：一，电子产品诱惑；二，一手抱娃一手做饭（切菜请减速）；三，吼！

对，看心情，看体力，三项选择交替被选中。

三

午饭好歹对付过去，些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娃赶紧睡觉。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然而，当妈的假睡成功，娃儿却睁开眼哈哈大笑也是常有的。

娃儿终于入睡。当妈的内心开始人神交战：起来？睡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催眠似的往床上绑，但最终，神的这部分大获全胜。起来，晾衣服、洗衣服、洗碗刷锅、打扫拖地、收拾玩具、提前准备晚餐……

当终于可以躺沙发上，拿起手机或一本书，那一瞬间的放松，是十足的岁月静好幸福美满。

原来，岁月静好幸福美满根本不需要男人的浓情蜜意！没娃吵没男人烦没地板要擦没衣服要洗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一段时光，就是岁月静好幸福美满！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得太快！不过是刷了一下朋友圈回了几条信息，一看不得了，接大宝的时间到了。顾不得二宝有没有醒，往小推车上一放，冲向幼儿园。

四

育儿书教导我们，要跟孩子耐心交谈，要用心听用心感受，要回应孩子的正当需求，要温柔陪伴……

孩子倒不客气，还没走出幼儿园，就开始提需求：妈妈，讲个故事好吗？

这绝对是正当需求。然而，当妈的此时刚疾步走出一身热汗，心慌体乏，脑子短路，上哪儿找个故事？气喘吁吁回应娃：“大宝，妈妈现在实在编不出故事……”“那我给你两分钟想一想够吗？”“你先给妈妈说说今天在幼儿园里开心的事呗。”“没有开心的事。”

失望的表情开始占据那张小脸。天被聊死。想像中的其乐融融完败于骨感现实。

回到家，当妈的想着得做晚餐了，可耳朵里充斥着“妈妈，陪我们玩会。”“妈妈，给我读这本书。”“妈妈，姐姐打我。”“妈妈……”

咬牙，切齿。深呼吸，深呼吸。担任调解员身份。担任法官角色。变身故事爷爷（奶奶）。一股刺鼻的糊味把我打回厨房，很好，说好的小火炖排骨汤变成了烤排骨，还是焦糖色。

饭菜终于端上桌，又得深呼吸了。

跟大宝的对话如下：这个来一点。不要。这个吃了有营养。不吃。这个吃了会长聪明喔。我已经很聪明了。怎么一点儿青菜都不吃？你不是说我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吗？我只喜欢菜汤泡饭。这个是你在lily家吃过说特别好吃的，来点呗。妈妈你别生气，这个没有她家的好吃，我不要。

淡定淡定。育儿书上一再强调吃饭时绝不能骂孩子，影响消化影响吸收，还可能会呛饭。甭担心她会饿着，孩子的身体会自动调整需求。淡定淡定。你只需要负责提供吃的，无需逼孩子吃下去。

忍无可忍时灵光乍现，转移关注点！对，关注二宝吧。看二宝拿着勺子扶着碗，吃得又用力又认真。咦？怎么突然用起手了？还四处抹？哎呀，不要往地上扔！哎呀……二宝嘴一扁。

五

精疲力尽把餐具收到厨房，传说中的亲子时间到。比如玩游戏，讲故事。

哦不对，应该先写作业。据说，每一位陪写过作业的妈基本都有一部血泪史。什么理论什么方法在娃的拖延或消极对抗面前统统失灵。最后以挫败的姿势惨烈胜出的，基本是一个字：“吼”。

当娃终于，终于睡着。看着一地鸡毛，看着指向十点或者更晚的时针，往沙发上一趴，血一点一点回到身体里。厨房？随它去罢。脏衣服？随它去罢。零乱的玩具？随它去罢。姐终于活了！这是比中午小憩难得得多也久得多的美好时光，姐要看书，姐要追剧，姐要听音乐，姐要健身，姐要自由。

是的，那些“美容觉”的秘方，那些“你知道熬夜对你的五脏六腑伤害有多大吗”之类的恐吓，全是笑谈。无自由，毋宁丑。姐熬的不是夜，是自由。

姐的自由生活，终于，在夜色凄迷华灯渐熄的子夜，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