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爷爷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子孙们,在煎熬了将近半个世纪的今天,才能摆脱生活的桎梏,那在1952年的新年第一天,他一定不会说出那句:“我就要做一个勤劳耕种的农民,生生世世的守住这一方黄土。”
01 故乡的土,是爷爷挥着希望的锄
那是1951年的腊月28, 爷爷在成都红旗制药厂的三弟,又发来了电报:工作已谈妥,节后速来。那时我的大姑才刚刚3岁,我的爸爸还没来我奶奶的肚子里。一家人靠着村口的那些地过着日子。
除夕的夜晚,我爷爷带着我奶奶和大姑,做了一顿很丰盛的年饭。那顿年饭,他们把所有土里能种出来的菜都煮进了一个大锅里,爷爷说:“他要好好记住这大地的味道。”在那顿饭开始之前,我爷爷跪在那三炷香两根蜡前,烧了很久很久的纸钱,他请求祖宗们的饶恕,是生存逼迫着他离开这个地方,他也请求祖宗们的保佑,往后在城市里能够真正的有一碗饭吃,不再挨饿受冻。
那天晚上,他们收拾好了所有的家当,铺盖被褥,锅碗瓢盆,就连那已经烂了几个大洞的草席子,也被卷起捆上了茅草立在门口。
举家而走,就无法再回头了。
那一晚,我的奶奶带着希望的梦睡着了。我的大姑也在她懵懂的期待中睡着了。
只有我的爷爷,在那茅草屋四面穿透而来的寒风,辗转反侧。
他一半高兴,一半惆怅。
高兴的是一家人的生活,有了着落,从此不用再饿肚子。
惆怅的是:他的大哥早早的去了,留下双目失明的嫂子拖着5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他的二妹,嫁到了村那头的河边,可顽劣的妹夫却早早的流浪不知道在天涯的何处,如果他也走了,妹妹的后半生,就只能对着那河水日夜的哭诉;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在成都,一个新疆服兵役。如果他也走了,那祖上世代生活过的这片地方,怕是要永远的荒凉,这个家就彻底无根了。
第二天,是1952年农历新年的第一天。也是爷爷和奶奶大姑新生活的开始的第一天。
他们要赶在公鸡打鸣的第一声时出发,他们要背着行囊,从这个村子一步步的走到成都。
可就在他们刚走出村口,那一片青秀的麦苗在微弱的晨光中使劲的摆动。那晃动,终于把爷爷心里的动摇定住了,他把扁担放在地上,指着那眼前那一片黑乎乎的大地对我奶奶说:“我就要做一个勤劳耕种的农民,生生世世的守住这一方黄土。”
从此,我的爷爷再没有动过离开农村的念头,他忍受着酷热寒霜,在每个黎明黄昏,轮着他的锄头,耕种在地里田间,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农民。
坚定做农民的爷爷,发誓要在这片土地开枝散叶。
他和奶奶相继有了我的爸爸,二爸,小姑-,和幺爸。
那时候的中国,刚刚解放,人民还在温饱线下使劲挣扎,每个人都饿得饥荒面瘦。
我幺爸不到2岁时,爷爷得了胃癌,我大姑带着他四处求医,也走上一天到成都去看老中医,可还是没能留住他,才刚过半百,就死在了床上。
他的三弟从成都赶回来,去屋后的竹林里砍了几根粗壮的老竹子,在厨房的后院里搭了一个竹架子。然后我那被癌症折磨得骨瘦如柴的爷爷,就被挂在架子上,跟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起化成了灰烬,最后那堆掺杂着谷草与麦秆灰的骨灰,被深深埋进了爷爷最爱的那块地里。
爷爷终于与那黄土一起,生生世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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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土,承载着父辈们生存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