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桃儿躺在床上,半掩的门外是侄女吵闹的声音。这是毛桃儿没有找到工作的第十天。毛桃儿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丧气,她把招聘网站上的工作都浏览了个遍,发现自己没一个达标。她觉得自己什么能力都没有,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工作了。
毛桃儿特别依赖手机,心烦之时抓过手机就给猪发微信。
桃:“我觉得我不适合任何工作……”
猪:“慢慢来吧。”
桃:“可能年前都没有结果。”
猪:“那就年后继续。”
毛桃儿觉得猪是一个无法准确形容的人,或者说毛桃儿不爱读书,找不出形容词。她觉得猪的身上有一种最大程度的乐观,就像猪自己所说:“把我扔到南极我也能活下去。”可是这种乐观出现的时宜往往不符合毛桃儿心中那种俗气的私念:就不能甜言蜜语安慰一下我嘛。毛桃儿看着屏幕略微咬牙切齿了一下,带着不满足自言自语一句“没意思”,然后继续沉入自己放空般的隐隐愁绪中。
毛桃儿是自带丧气的人。直白地说,毛桃儿有抑郁症。她跟信赖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但她懒得解释的是,她同时患有较严重的抑郁症、焦虑症和强迫症。当然了,基本上的朋友都知道毛桃儿从小体弱多病,除了绝症,大大小小的病从未断过。大学毕业后,毛桃儿阶段性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读书的日子坚持过来了。
既然是坚持,那就少不了动摇,而且是很多次。毛桃儿的神经官能症是在高中第一次确诊的。对于那些生病的记忆,她总是会刻意地回避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高二上学期时,带着长时间不好的预兆,在所有人眼中开朗阳光的女汉子毛桃儿确定自己生病了。告知家人、四处求医、吃各种药,想过自杀、有过自残、自甘堕落、生不如死,遭到奚落、受到冤枉、担过指责,最后住了院、休了学、转了校、降了级。毛桃儿感觉自己像被剥了无数层皮,被命运改造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从W市最好中学的实验班转回了Z县城中学,毛桃儿觉得人生仿若重新开始了。“同学们,让我们欢迎王XX成为我们班级新的一员!”班主任话音落,掌声起,全班的目光都转到毛桃儿身上,其中就有猪的目光。
不过那也只是猪一贯的好奇目光而已。
同学们对毛桃儿好奇极了。不停有人过来像查户口似的问毛桃儿,仿佛只有一个一个回答了,才能够真正融入新的班级。不过前桌的小九很亲切,很照顾初来乍到的毛桃儿。后来在给小九的信中,毛桃儿写道:“你是Z中我的第一个好朋友,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
体育课时,猪跑到毛桃儿身边,问了同样的问题。那天的猪,好像是着红色上衣,牛仔长裤。几年过去,毛桃儿几乎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是她和猪成为好朋友前唯二对话的第一次。
新生活就这样开始。因为降级,毛桃儿对课程很熟。从月考第一名到蝉联整个学期各种考试第一名,毛桃儿成了好学生暗暗切齿的嫉妒对象,成了同学心中品学兼优的崇拜榜样。几乎所有认识与不认识的同学都愿与她交好。毛桃儿很清醒,但她不愿细细分辨这些交好的真伪,她只是混沌地享受内心的轻松,小心翼翼期盼着疾病不要卷土重来。
但猪与这群同学总显得有些不一样。她与毛桃儿除了第一次对话后,再无交集。直到一天,毛桃儿开口询问猪有关作业的事情,不知是不是恰逢猪心情不好,她面色阴沉头也不抬语气生硬地随便回复了,以至于毛桃儿至今都记得当时猪的表现。毛桃儿心想,天哪我是哪里惹到你了?要不你是管作业的班委,哪愿意问你呀,没来由被甩了一脸,真是倒霉!毛桃儿委屈巴巴越想越气。她突然想起曾经有同学偷偷跟自己科普了猪家里的八卦。也因猪长期跟一位女同学形影不离到夸张地步,有些女生都以为猪是拉拉了。不过这点毛桃儿并不介意,她心想,果真如此的话,竟然有人跟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