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

        今天我五十五周岁了,活到了我母亲去世的年纪。母亲去世的那个时候是79年我14岁。所以在我女儿14岁的时候我开玩笑说了句我可以去死了。

        回想母亲去世的那些天,家里气氛是沉重的,我呢就偶尔和家人说些其它的话伴随着浅笑声。不是不懂事,就是觉得家庭气氛太压抑受不了。记得更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有次家里来人吃晚饭,母亲照例是忙的团团转,我在吃着饭,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突然担心害怕起来,怕母亲死去了不在了,于是把碗里没吃完的有着肉汤的饭递给母亲,故意和母亲说我吃不下了,就那么简单想着让母亲多吃点就不会死了。

        虽说小学三年级开始看小说,五年级把新华书店小说都看完了,但都是囫囵吞枣。可因为看小说所以经常和同学说起生死,怕死是怕的要命,晚上睡觉一想到死就憋住呼气感知那个难受劲就更是怕的要死。

        也记得小时候夏天和母亲睡一张竹凉床,享受母亲手摇芭蕉扇的舒适。更记得夏夜睡在户外的凉床上,母亲父亲怎么唤我都装作醒不来,贪图母亲父亲抬着凉床和上面的我回家继续睡觉,就是不愿意自己爬起来走回屋中断舒适。童年的夏夜总是充满喜乐。

          小时候家里有个竹椅子已经是非常的松动了,夏天做的时候经常被夹到屁股肉疼的很,应该76年的夏天的时候,因为家里床上还搭有防震的架子。有次我实在受不了夹屁股疼就把它扔到院子的最里端。结果第二天发现又被母亲捡回。于是生气的拿劈柴刀把椅子拆解了,母亲这下就没办法让它再复活了。晚上父亲到家听说了这件事乐的哈哈大笑。

      小时候找母亲要钱也是非常费心思的,不知道怎么说她才会从口袋掏出钱来,基本不给。那可都是学校老师要求的,大部分都是包场电影等需要找家长拿钱,一毛五或者两毛,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常常被拒,只得等到晚上父亲回来再继续要,父亲是绝对不会拒绝的。但是并不因为母亲的经常拒绝而不开口,屡败屡战是我的倔强。偶尔母亲也会爽快的给了,那真是有诚惶诚恐的感觉。她不是没有钱,就是看她心情。

        还有,我们小时候比较独立,缺衣服就是自己买布找邻居裁缝做。夏天想找父亲要钱买三尺花布的时候,最怕母亲补刀来句“小三子这两天不听话”,那样的话,得,肯定泡汤。因为小时候是要分担家务的,最主要的就是做煤球。如果母亲不说话或者来句赞赏,这事就成了。 

        小时候也十分不理解母亲思乡的苦。下午放学回来被她在家大声痛哭的样子而害怕到,后来经常性的也就习以为常不在乎了,就是觉得怪怪的。她都是一边哭一边喊着自己的爸爸妈妈,持续有不短时间。该做饭了就不哭了。我们大了随着自身知识的更新才知道那个时候母亲其实是有更年期抑郁症的样子。甚至有次在母亲对父亲吵着说要一家人搬回老家去不在这里住了,父亲气的骂她的时候,我对父亲说了一句你让她自己回家吧,我们不回去不就可以了。全然不知道一个家庭没有女主人的操持是个什么样而那么荒唐的说话。             

        后来回忆的时候算了一下,我们和母亲一起回老家的日子还是69年“备战备荒“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也才四岁,就记得是父亲和邻居一个叔叔用板车推着我们带着箱子去汽车站,天还没亮,能够看到星星。也还记得母亲一路上晕车吐的死去活来的样子。那个时候车很慢。那么多年除了偶尔兄弟妹妹来一次吧,亲人见不到,故土见不到,熟悉的草木看不到熟悉的乡音听不到,真是想念的。虽然父亲都是年年过年回去拜年的,母亲从不回去,因为晕车让她感到像要死过去的难受。所以经常亲戚们来到我家说着回老家的事都会说哪次用板车把大奶奶推回家就不晕车了。但也不可能。以前年轻的时候我们也是晕车,晕车到什么地步呢,就是知道第二天要做长途车当天就难受的感觉。

        平时我们上学,母亲白天一人孤寂的在家,她是从来不串门的,人家也都上班,也从来不和别人说家长里短以及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无人交流也是更年期抑郁的原因。母亲经常是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所以我们仨姐妹在家也常常来回踱步和坐着摇晃身子。那都是母亲的样子。

        还记得二姐负责说笑话逗的我们一家哈哈大乐且母亲笑的露出黄黄的牙齿又被二姐说是玉米牙又引发笑场母亲眼泪都笑出来的样子。

        小时候对母亲还是有丢丢幽怨的,毕竟重男轻女。中午有送给父亲的蛋炒饭还是油炒饭的,有多一碗的,那不是我们三个小的女孩子的,别说我是家里最小的了。加上对侄子淘气的无奈,让我萌生出偏要喜欢女孩的劲。对于侄子的淘气,记得那是87-90年租住卫岗的时候,我下班看见他在大门口疯,大声喊他是不会理睬的,除非你和他四目相对他赖不掉才赶紧跑回家,等我走几步到家了他又从后门出去了,猫抓耗子无止境。还有一次侄子和别人打架吃亏了,邻居告诉了我,我没好气的说了句不管他,结果被邻居说自己家人被打怎么会不管这一句话激怒了,二十来岁的我寻声冲过去揪住那个孩子就是几巴掌扇过去,连一个路过的大人也觉得不快说你们外人怎么欺负一个小孩。在父亲朋友的劝说下送了手。

        所以,自己成家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女孩。现在想想男孩真是很好的,应该会非常的随和,更是和妈妈亲近。

        小时候放学回家最喜欢靠近炉边看母亲忙活盼着早点吃上饭。晚上则是盼着父亲早点到家,这样就能开饭了。经常在晚上一次次去到路口看看能否看见父亲的身影。

        78年9月份刚上初一的时候我天天下午发低烧,难受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走去学校需要四十分钟。天天带着水壶。父亲带我去安医,也检查不出来啥毛病。据小学同学说我头发两边鬓角都落光了,然后二姐看我刷牙露出的纣尖像是匕首那样毛骨悚然。我是看不到自己的变化的。医院查不出来,不是伤寒。一到下午就是,足足有一个来月吧。期间父亲天天买瘦肉或者是猪肝让母亲天天给我做汤喝。喝的我从那之后这么几十年再也不吃猪肝了。再过了二十多年我才知道当年的病叫zhu夏(四声),是病子头里面放个主义的“主“。过后每年夏天总是有一周热的吃不下饭只喝西红柿汤。也是减重最有效果的一周。

        第二年清明学校组织去大蜀山,刚参观完烈士陵园,瓢泼大雨就下来了,师生做鸟兽散。没有也不需要老师招呼我们怎么坐车。那个时候步行到大铺头坐公交也是不近的,公交车的班次间隔时间也是很长的,农村班车啊。等我做公交车到家,浑身已然湿透透的了没有一块巴掌大衣服片是干的。母亲连忙烧一盆热水让我洗澡。也记得小时候过年前一家人去长江饭店澡堂洗澡的样子,冬天三个人每个人膝盖头都黑又亮!更记得小学时的冬天父亲在屋里用草帘子搭建一个小碉堡父亲烧水母亲在里面替我洗澡,一点都不冷。那个场面想起来就温暖。

        父亲对母亲是爱护的。冬天有狗皮做的上衣和裤子,我小学的时候冬天还穿过去上学的,真的好暖和。听父亲说母亲怕冷是因为夏天生的我,怕热贪凉,就用井水泡脚。确实,怀孕及生孩子赶上夏天没有空调风扇是难受的。我也是夏天刚过去的时候生的孩子,在医院刚生完孩子后虚汗直淌,热的受不了,想把内衣的领子去掉,没有剪刀直接用水果刀把内衣领子剖开环剥掉,束紧的领口一下子松开瞬间变身性感露肩内衣。

        母亲是在79年清明过后的五六月份开始病了。天天卧床起不来。高中快毕业的大姐有时替母亲洗澡。邻居的安医烧伤科医生会来家里给母亲插管打点滴。我记得他看着母亲胳膊上的满满的红点点说了句会不会是败血症啊。后来母亲住院了。赶上我们放暑假,于是大姐白天二姐夜里我早晨六点到八点,然后回来洗衣服做饭拎水干家务给父亲送中饭,下午三四点给母亲送牛奶桂圆。傍晚从托儿所接回大侄子做晚饭。父亲一早买菜,然后继续早出晚归。母亲住院期间我把母亲长发剪成短发这样方便给她洗头。连续卧床不起最后也是大小便失禁,于是每天就多了洗尿片的事。最后的几天有次和二姐晚上在医院,母亲一直对我们说让我们把父亲叫来,由于天晚也不懂事所以并没有照办。母亲去世的前一天下午我去医院替换大姐,就看见母亲不断的用尽全力也是微微呼唤:长杰,长杰。大姐府下身子把耳朵送到母亲嘴边,但母亲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后来大姐走了。我用手感知到母亲呼出的口气是冰冷的,就叫了护士。护士来了后立马上氧气瓶,让我赶紧回家喊人来。我于是一路飞奔回家,喊了我哥。在9.3日快中午母亲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眼角挂着一颗泪水。我紧盯着母亲的胸部,再也不见起伏。一家人围在病床边上,痛哭失声。

        后来,殡仪馆送别了母亲,我第一天上学,在通过菜市场的马路口,我远远的看到一个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的人,手里拎着满满一篮子猪血一样的东西,向我来的方向走来,我看着看着,她在我旁边对面的有着一个类似于土墩子的地方把篮子放下,歇了下来,我走过去了,然后,我返回头再看,不见了。人是有灵魂的,我确信。

        我的成长,父亲以身灌输的是古道热肠和责任心,母亲以身灌输的是不拨弄是非。喜欢聆听大人之间的对话。且孩子多的好处就是可以自觉的自我参照,避免入坑。年代的不同,决定了父母对我们不可能像我对于自己的孩子那样,从小讲究营养,培养琴书画舞蹈打球爱好,激发主动学习,传递爱美打扮理念,工作,交友,无不操心。但换来的是人生经验被睥睨。其实世事轮回,没有太多的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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