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猴年马月，离自己高考算算过去了七年，四舍五入就小十年，算上去也是很长的一段时光了。看到这篇文章的你，或许和我一样是当年的战士，如今的看客，有可能是刚出考场的，以为自己“解放”了的考生，还有可能是仍然期待“解放”的学子。但无论怎样，高考这道似有还无的痕，在心里隐隐地算是抹不去了。

人们总是把高考描述为求学路上一次人生的巨变，然而回想起当时的日子，甚至直到考试结束那天，我都觉得这一切都沉闷平凡得甚至有些过分——

一个不算那么沉闷的夏天的清晨，我在没有人的马路上骑着自行车，穿过校门口家长们热切的眼神（这大概算是唯一的不同），然后铃响，一门考试结束，我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回家。反复四次，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考完后的那个晚上似乎并没有 长久期待中的那么传奇，我也一样。什么向心爱的同学表白呀，把所有的书都在校门口扔向天空或者公然烧掉呀，这些事情统统都没有发生。

大约就是几个好朋友惴惴地在校门口又遇见了，各自怀揣着心中的不安，小心翼翼地讨论着这场考试的内容。然后不知道谁突然说起假期的事儿，大家的心就突然飞到云外去了，讨论开始热烈起来，一会儿也就到了相互告别的时刻。

大家像往常一样道别，却从未意识到，这将会是人生中第一次漫长告别的开始。

令我记忆最深刻的，反而似乎是高考完后的那个清晨。那天上午我如往常一样在六点四十五醒来，习惯性地起床，穿好衣服之后发现屋里静悄悄 —— 没有冒着香气的早饭和忙碌的身影。

在那一瞬间，我才仿佛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结束了。也是从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意识到，哪有什么在生命中支持着你的“解放性的瞬间”，一切都会不可避免地坠入平凡。

多年以后看到一段话，现在想来出人意料地深刻：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杀鹌鹑的少女》

后来的日子就好像按了快进的卡带。出分，选志愿，一个漫长却又短暂得出奇的暑假。下一个记忆里的剪影，就是我拖着箱子站在大学校门口的时候。

02

我觉得，能在高考中对自己分数百分百满意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想的或许都是“要是我当时那里能想明白”，“要是我当时不那么粗心”就好了。我自己也一样，这个事情甚至一直困扰我许久，自己的大学并不算差，却花了好久才承认自己没有进入心仪大学的现实。

然而后来时日久了，渐渐让我有些明白的是，“不完美”本来就是人生不可或缺的注脚，而更重要的是，导致“完美”的，大多数时候也并不是个人的奋斗，却也只是侥幸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只是在长久的训练后，恰好在大概率上遇见了自己会做的题目，老天保佑你当时脑子没有短路，而且帮你打理好了生活中的其它，这一切才这么平稳地过来了。

生活的不确定性要是想整你，就真的可以分分钟让你完蛋 —— 比如在高考前一天让你家里出点什么幺蛾子，路上整点什么小事故 —— 喏，这不都还没到考试里嘛。

我们常说，“命为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辞”，弱与强的不同，就在于认识到了生命的不确定性以及能正确地面对其后果。

03

另一点让我认识到的是，当年的我们，包括周围的所有人， 都把高考这样一个时刻渲染得太重要，如同一个人生中万能的救赎。

然而在人生的前1/4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渲染一个人生的救赎，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如今早已不是那个“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年代，通过考试一步登天的事情早已不存在。就算你进了清华北大，国外名校，又能如何？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工作还是读研，创业还是上班，在哪里定居，何时结婚生子，这一切依我来看，都比考试重要。

过度渲染导致的还有一个问题或许是，从那时开始，就会有人将生活中的不顺利或多或少归因到这样一个时刻，让其成为生命中永久的心结，从那一刻开始相信“如果我那时做好了”这样一种后悔药的存在。

事实的真相不必多言，没有后悔药，也没有除去出生和死亡后，任何可以决定人生的瞬间。

比起高考这个平凡的瞬间，多年以后让我回想的却是那三年好像失去的人生。那一段看似只为这个瞬间做注脚的时光，反而让我感受到人生中简单的美好，每天做做题，打打球，和同学嬉笑玩闹着，生活的一切都被打理着，自己也被精心呵护着，目标那么纯粹而简单。

然而故乡春天的微雨，秋天的落叶，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中午，父母的黑发，这一切都在人生的长河里渐行渐远了。

多联系旧友，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