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陆续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终于看完梁晓声的《人世间》。正如书的封面写道的:于人间烟火处,彰显道义和担当,在悲欢离合中,书写情怀和热望。这本书叙写了一部中国北方城市的发展史,一个家庭半个世纪的变迁史,一个普通底层市民半辈子的成长史。
周家的小儿子周秉坤作为整部书的核心人物,串联起了所有的人与事。他们是周秉坤作为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的父亲,是刚正不阿的副县长哥哥,是有着红二代背景的嫂嫂,是从事教育事业的姐姐,是在艺术领域如鱼得水的姐夫,是他散落社会各底层行业的朋友们……这些人织成了一张社会关系的大网,描绘出中国从文革到企业转型、改革开放、城市建设等几十年来社会变化的缩影。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90后,与书中故事的发生地南辕北辙,书中写到的很多社会阶段也无从参与。但作为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由农村一步步走入大学,走向城市;这种为社会变化而感到的震颤却是感同身受的。
几十年里,我们赶上了国家极速发展的快车,享受着社会进步的福利,生活品质极大提高。而这些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其中不乏摸着石头过河的辛酸与起落。宏观上几十年对于一个国家的历史而言,只是一个很小的片段,其中的波折也只是不经意的一个插曲;而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就是整个生命。越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对于痛楚的感知越强烈。
整部书分上、中、下三册,上册集中写文革前后,虽然经济穷困,政治压抑,却人人透着一股欲喷薄而出的士气,仿佛即将冲破一切,创造出一番崭新的天地;中部集中描写文革后的经济转型时期,经济带来的外在的压力,或生活的重担,或社会的职责落在这些人的肩上,无奈与挣扎并存;下部,所有的关键人物行至暮年,物质生活的逐渐好转并没有改变人生挣扎的本质,甚至于在物欲逐渐横流的过程中,变成自我的走失或找寻。生活在这里以一种宿命式的玩笑划上句号。三册看完,仿佛自己也变得老了。
2020年4月,我从深圳回到老家,江西九江辖区内最小的一个小县城。这是我毕业十多年后首次正式回到家乡工作,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这座小城接触。半年来,生理上的亲近和心理上的疏离,让我产生一种旁观者的心情重新认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也让我在读《人世间》时有了更多的思考。其中最吸引我注意的便是中国人情社会里的“关系”。
《人世间》的故事,便是在这种关系中产生的。与家人的关系,与朋友的关系,与陌生人的关系……中国自周朝以来,家族式的宗法关系制度影响了我们几年前。报团取暖式的生存方式是我们对抗灾祸,对抗生活的有力武器。就好比周秉坤和他的朋友们。物质匮乏时期,他们除了彼此依靠别无他法。而一旦彼此的生活产生了差异,这种纯精神式的情感支撑反而不牢靠了,“利”字最终有可能取代情感占据关系选择的上风。
几千年过去,我们靠着关系,以寻求社会的一席之地。回到老家,首先迎面而来的便是这一张大大的人情关系网。暂时在某个亲戚的地产代理公司供职,办公场所由写字楼的格子间换到了售楼部,这也使我近距离接触到许多形形色色的购房者。
这些有购房能力的客户,作为小县城里生活条件不错的群众代表;其中不乏企事业单位职员,他们工作稳定,学历较高。在这里,他们也是颇会经营关系的代表。比如每天在这个小小售楼部里上演的一样,订哪套房,给多少折扣,这样的小事他们都能从关系之中获得想要的福利。何况于其他许多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正如书中所写:如果拯救者是周秉义那样级别的官员,却不像周秉义那样稍稍动用权利帮助亲人便惴惴不安、自责不已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那就完全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来形容,也是恰如其分。
走关系成为一种默契,守规则却是不通事务的表现。然而,人,既渴望靠关系,又害怕被关系。尤其是当所有关系最终都呈现为利益共同体时,陌生人因关系而亲密,家庭成员却因关系而疏离。
2020年4月,我再次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家乡,比想象中更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