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公是奶奶的三哥,终身未娶,也不曾有一儿半女。
太奶奶与太爷爷共育有四女二子,其中儿子老二早夭,在生下六姨婆不久后,太爷爷与太奶奶都相继去世了,剩下姊妹几人相依为命。
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分为多级,可在那个年代,他们连最底层的生存问题都成问题,遑论修房子攒积蓄。等到意识到没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一个家徒四壁又没有特别本事的男人时,三舅公已经错过了他最青春的时代,尔后一直孑然一身。
后来的他,过着普普通通农村人的日子,农忙时照料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闲暇时去村头的茶馆打两局麻将,除了没有婚姻与孩子,一切都与他人无甚不同。
在我初二那年,三舅公从积蓄中拿出一笔钱,住进了邻村新建的一家养老院,环境不错,价钱也能接受。
我一度在想,三舅公一辈子没结婚,到老时,一样能够在一处合适的地方颐养天年。
直到高一那年父亲收到了一通电话,毫无预警的宣告着三舅公的去世。
追问之下才知,与他共处一室的老人脾气火爆,在一次小摩擦中,失手打中三舅公的头部,一只眼睛当场失明。养老院工作人员见情况严重,慌忙送往镇医院,趁着三舅公意识还算清醒,叮嘱他不要对医护人员说是养老院里的老人打的。直到镇医院医生见状况实在不容乐观,工作人员才将他送至县医院救治,可为时已晚。
回到家后,父亲进了爷爷奶奶房间,找了个借口把奶奶支出去,低声告诉爷爷这个噩耗,爷爷耳背,没有听清楚,可多了个心眼站在门外的奶奶却瞬间泪如雨下。
姨婆和舅舅阿姨们给三舅公送了行,大舅舅愤怒地说要告伤害三舅公的老人,让他进监狱,吃牢饭;六姨婆却为难地说那位老人与六姨公有着亲戚关系,那方托人来说,想要私了……
但不论何种解决方法,都换不来一条鲜活的生命,偿不了亲人中永恒的伤疤。
印象里,最后一次见三舅公,是初三那年的生日宴。他与六姨婆同一天出生,亲人们便在那天把他从养老院接来,两位老人一同祝生。父亲笑着打趣,老人家在养老院住得安逸,比在家胖了许多,引来许多附和。
父亲与我都不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他。
在三舅公那个年代,许多人都有着根深蒂固的养儿防老的思想,到了我们这代,却认为是封建思想余音。可直到三舅公去世,我才恍悟,虽是封建余孽,却是一条适应那个年代的养老法则。社会福利制度尚未健全时,子女不失为最后的保障。
退一步讲,即便没有孩子,拥有一段婚姻,老时身边有人作伴,三舅公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