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邻居微信上给妈妈发了一张照片:
微红的夕阳斜倚在门前的柏树枝头,氤氲一片朦朦的余晖,芳草似绵延至远方,村口的炊烟袅袅升起。而我眼中,只有那个老人。
一张矮矮的小桌,一把矮矮的小凳,一个佝偻的老人,桌上摆着再简单不过的两菜一汤。
发消息的人,附上一句话:你爸的单身汉生活。那个单身汉,是我外公。可不是么,外婆到城里帮我们家带小孩,儿女都成家立业,转眼只剩自己一人。
我突然很想为他添几句内心独白:
我守望这里的第六十六个年头,门前的河依然是六十年前的河,地依旧是六十年前的地,房,还是这栋房村啊,还是这个村,邻居啊,还是这些个人。只是炊烟又一次冉冉升起,门口的柏树啊,早已长得比我高了,梨花落去,梨又熟,我恍然意识到,时光已经悄然逝去。而家里的人由少到多,再少,又多,最后独守。
我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成长时期的无忧,饥一顿饱一顿,虽哭却也能乐在其中;青年时期的意气风发,我在队里也任了小干事,妻子为我带来了人生中第一个小生命,父亲母亲没再为我操过心;壮年时期的悲恸,父母双双故去,从那时起,我竟然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像我老婆子念的那样,我的父母或许已经轮回转世,大抵会过上好日子;中年时期的操劳,女儿的女儿叫外孙女,儿子的女儿叫孙女,都是我的宝。路很长,我乐此不疲地奔波于女儿家和自家,我的肩还能扛上两麻袋自家种的米,我的手还能提上一大壶酿的米酒,我捎上种的菜去看我的外孙女,在饭桌上和女婿碰上杯酒,是我能想到最畅快的事儿了!
后来,儿子买房买车,我掏出大半积蓄。我又扛上几近压垮我双肩的米袋,摆手让儿子在前走,我住了约莫两天吧,隐隐听到隔壁媳妇不悦的嚷嚷。我阖上疲惫的眼,明天,明天我就回去!
再后来,就到了现在,我沐曦而起,枕夕而眠。门口摆放的锄头、镰刀,停着的电瓶车,后头地里种着的水稻,似乎是我平平淡淡人生的全部。我深深地凝望远方,那里有我的儿女,有高楼,有不灭的晚灯。端午了,我的老婆子还有两天回来。我的儿女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