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小山
你有没有在黑夜里见过这样一张网？
那些模糊的节点，错综复杂的线，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汇成一张极具诱惑与危险的大网。
你有没有在黑夜里见过这样一只猫?
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你逼近，逼近，逼近。
【一】
安静的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甚至没有一丝风。
整个校园像被包裹在黑色的蛹中，那么安静，就连教室投射出的灯光都成了对安静的亵渎。
刺耳的铃声无征兆地响起，穿透黑夜刺痛了齐羽的耳膜，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
齐羽的睡眠状态，结束。
十点整，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了。看着旁边空了几天的位子，齐羽的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季明飞已经几天没有来学校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这所重点高中 ，每个人削尖了脑袋想的，要的，不过是成绩单上一串长长的数字。当然，齐羽和季明飞除外。白天在他们把自己搞得像只海绵，恨不得吸光所谓的知识海洋时，齐羽和季明飞则在教室的角落，安静的趴在自己的课桌上睡觉，像两只生长在暗处的蘑菇躲在自己的伞下。
反正没人管他们。
打从齐羽记事起，家里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父母的争吵。一开始，他只会吓得躲在角落嚎啕大哭；后来，他连看也不看一眼。把门一带，待在自己的房间，戴上耳机，想怎么打游戏就怎么打游戏。现在更好了，父母离婚后又各自再婚，就更没人管他了。
每个月的生活费足够，又不用听他们争吵，更没人管着，齐羽觉得，这样挺好。
至于季明飞，他就比较可怜了，齐羽想。老子酒后驾车发生车祸，不治身亡。剩下个妈妈还撇下他跟外头的野男人跑了。
齐羽看着季明飞的眼神总会带那么点儿同情。不过这话齐羽是不会说的。
像是约定好的一般，他们从不做多余的交谈。往往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却又独立的那么相像。
一个人无聊是寂寞，两个人无聊就谈不上寂寞了。
17岁的齐羽想着，没由来地对着季明飞的凳子踢了一脚，头也不回的扎进了外面那巨大的黑色幕布。
【二】
深秋的天气，冷漠肃杀，带着不近人情的寒冷。叶子差不多已经落光，稀稀拉拉的枝桠相互交叉遮挡着严寒。
昏黄的灯光下，齐羽的影子拉的瘦瘦长长的。风穿过街道，透过他薄薄的单衣，刺入他的骨头。
冬天该是要来了吧，齐羽想着，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抬头瞥见一家牛肉面的摊位。
一连喝了两碗牛肉面，齐羽身上才渐渐有了些暖意。只是结账时，其余嘟囔了句，怎么这面越来越少了。然后换来了老板娘更多的抱怨，“啊呀，你小孩子懂什么呀，一碗面才6块钱，难道还想要吃出600块吗？现在生意都不好做······”齐羽没兴趣听她的唠叨，扔下钱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匆匆拐进下一条街道，齐羽的步伐才慢下来,”女人还真是麻烦······“”呢“字还没出口，齐羽的负面情绪就被震惊所代替了。
“你好，齐羽。”
说这句话的是一只猫。
确切的说，是一只黑白色网格状花纹的 猫，眉心一簇火红的毛，迈着优雅的步子，一步一步向齐羽走来。它的眼睛是纯正的绿色，在没有月亮的黑夜，甚至透着幽幽的光，却具有足够的锐利，能够穿透你的肉体，直达你的内心。
“我等你好久了。”
我等你，好久了。
【三】
齐羽又一次趴在桌子上醒来时，是叶采薇转过身，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
齐羽盯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条。
“放学后学校后面的小树林见，我有话对你说。”
齐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叶采薇在约他！他小心翼翼的将纸条收好，放进胸前的口袋，继续趴在桌子上，可是却再也睡不着了。
叶采薇是齐羽班里公认的女神，学习成绩漂亮，长得漂亮，性格也漂亮。即使明知道齐羽不是个好学生，她也会每天和他打招呼，即使齐羽这个对学校的一切都不关心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叶采薇，是他肖想了很久的对象。
每次看见她打招呼时微微张开的嘴唇，齐羽都会情不自禁的幻想与这两片嘴唇接吻是什么味道。
这不是龌龊，这是生物的本能。齐羽这样告诉自己，她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是的，对于在黑暗里待久了的齐羽来说，阳光的味道，想要接近没什么不对。
叶采薇和齐羽告白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齐羽自己。
叶采薇说，“齐羽，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阳光透过墨绿的叶子，洒在草地上，落成斑驳的剪影，风吹过，树叶窸窣，齐羽看着地上两个交缠着的影子，心也跟着剪影微微荡漾。
【四】
巨大的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宽敞的办公室。
齐羽放下手中的电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就要当爸爸了，他和采薇的孩子，是他的骨血。
27岁的齐羽如今已是一名风投公司的老板了。十年间，他从一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而他与采薇也一起牵手走过了十年。十年的生活一帆风顺，他心底想的事，不出三天，马上就能实现。
只是，他再也没有见过季明飞。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存在。
偶尔夜幕降临，齐羽才会想起季明飞，想起他和季明飞一起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时光。
“现播放一则重大新闻，A市市长季明飞涉嫌贪污犯罪，现已被中央纪检检查证实其犯罪证据确凿，法院宣判三日后施行枪决······“
对面LED屏幕上滚动播出的新闻让齐羽惊诧不已，那个将要被处决的人，不正是他十年前的同学吗？
他怎么会当上市长?又怎么会被处决呢？
齐羽心中有太多疑问，像一团胡乱缠绕的毛线球，哪里都找不到头绪，又好像哪里都能找到头绪。
落地窗前的光线，渐渐黯淡了。
【五】
天灰蒙蒙的，像是遭遇了沙尘暴的洗礼，几乎看不见光。
齐羽通过各种关系渠道，想方设法的见了季明飞一面。
监狱中的季明飞，面色憔悴不堪，一直在叫嚷着，“不是说好心想事成吗?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
齐羽看着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季明宇，心中百感交集，深知他们没有交谈下去的可能。
有种是没由来的恐慌在齐羽心中乱窜。
三天后。
厚厚的云彩完全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芒，天际沉得像是要坠落到地上。那么深那么黑的颜色，像是要将整个天地完全吞噬。
齐羽手里拿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心里面说不出的沉重。
那只有着黑白色网格状条纹，眉心一簇火红毛的猫又出现了。
它站在办公桌上，纯绿色的猫眼直直地盯着齐羽，“凡事都需要代价，我给了他想要的一切。十年了，也是他该回报我的时候了。我要真实的掌控人类世界，他就必须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齐羽的手不住的颤抖，随着手中的茶杯跌落，电视里传来一声尖锐的枪响------季明飞，死了。
红色的血在子弹穿透脑壳的瞬间迸了出来，顺着太阳穴蜿蜒而下，眉心一点如猫眉心红毛似的朱砂。
窗外，已经开始下雨。瓢泼的大雨，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像是要将整个世界摧毁。
【六】
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采薇是假的，孩子是假的，公司是假的，甚至他齐羽也是假的。
怪不得采薇会和他告白，怪不得采薇的身体总是凉凉的没有温度，怪不得他总是能够心想事成······
看着眼前熟悉的电脑屏幕，手中熟悉的鼠标，齐羽知道，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网中幻像，可他，竟在里面呆了整整“十年”。
“你竟然出来了？还真是不可思议啊······里面的世界不好吗，你得到了所有你想要的，尊重，爱情，荣誉，财富，哪一点你还不满足······”又是那只猫的声音。
齐羽抱着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假的假的假的，全部是假的，你这个骗子!”
齐羽一把将桌上的电脑扫到地上，拼命地向外跑去。
他要冲出黑暗，冲出这看不见任何光的黑暗。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张网，逃离这张网，逃离这张网。
黑色的苍穹下，凄厉的猫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七】
刺耳的铃声无征兆地响起，穿透黑夜刺痛了齐羽的耳膜，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
齐羽惊醒。
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刚才种种，竟都是梦。
还好还好。
……
齐羽走在深秋的街上，凉风刺骨。他去吃了一碗面。
“唉，你听说了吗，前面的那个高中死了一个学生，听说是枪杀，眉心处还有一点朱砂呢·····”
“是今天刚发现的吧，听说都死了好几天了呢······“
齐羽冲出了面馆。
街道拐角处，一只黑白色网格状花纹的 猫，眉心一簇火红的毛，迈着优雅的步子，一步一步向齐羽走来。它的眼睛是纯正的绿色，在没有月亮的黑夜，甚至透着幽幽的光，却具有足够的锐利，能够穿透你的肉体，直达你的内心。
“你好，齐羽。我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