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春风吹走了寂寞,我看着这4月的风。枯黄的树干重新焕发起了生机,鸡鸭鹅犬们都活蹦乱跳地争先,这河边的老檀树,也垂起了新芽。屋下的青草也冒了出来,紧挨着的池里的鱼儿也吐着泡泡,屋前的梨花树绿了。
村里的人们开始在地里忙活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儿争相向山里走了去来。田土被翻了个遍,被翻在上头的蚯蚓正手忙脚乱地躲着锄头,然后赶忙钻进地里去。村里的娃儿开始七嘴八舌地忙活起来,像刚被放出笼的蚂蚱,蹦蹦跳跳地快活地耍着。
我推起了爷爷做的小木滚车,在那门前被车子压得凹成两条轨道的泥土路上跑着。那是一辆坐小婴孩儿的手推车,四四方方的横木架子整整齐齐地钉在四个铁滚轮上,前面有一横小把栏。这是模仿婴儿推车自制的小推车,只是因为全是木头做的而显得格外结实而且笨重。我就这样耍着,将它推上了坡去然后趁着坡度在刚好能滚动小推车的轮印道上坐着滑了下来,玩得不亦乐乎。
那正在道上玩耍的小子们见我玩得欢喜,也争相跑了过来。年龄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十来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推着车子上坡下坡。我在这一众吆喝声中,和几个个头稍大的小子坐了上去,看着他们在后面争相地推走着。
有时我也会在屋前的空地上放上一条长板凳,然后往上面架上一条楼梯,和屋前屋后来来往往的几个小子分边人数坐上坐下地玩着。
我家是一座旧式的老木房子,一间堂屋、一间灶屋,两边各有着两个房间,楼上则用来放着柴火和杂物。因为楼上僻静又摆着两副棺木,所以我们都轻易不敢往上面去。屋后靠着山,门前有块空地。我家的房子和二叔家紧挨着,中间仅靠着一座通到楼上的楼梯来区分着两家的界限,而这楼梯,则也是互通两家的。因为屋里边没有厕所,所以又在我们家另一边修了两个厕所,供我们两家之用。而我们厕所旁边,紧邻着隔壁家的鸡圈猪圈厕所柴屋。也因为紧挨着中间仅隔着一条不宽的下水渠,又因为厕所后面紧靠着山留着一块空地,于是就被奶奶拿来放鸡喂鸭了。
左边外边的房子是我爸妈的主卧室,里面放着一张木床、一张书桌和一座三门柜子,柜子上放着台电视机。我爸妈出去之后奶奶便带着我在这边住。后边的房子则用来堆放着其他柜子箱子被具衣服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右边外边的房子是奶奶住的,放着一张老式台桌、一张木床、一张上下柜和几个箱子。后边的房子则是爷爷住着,因为他两个分了家,所以又分了房,爷爷便在灶台边自己用砖头搭了个小灶,自己生着火,平时各过各的生活。
二叔的房子只有一间堂屋一间灶屋和挨着我们这边的两间房,另一边的两间房本是大叔的,只是因为那年屋后的山崩了些石块给砸了,后来无奈只得在旁边找挖土机开了山,另外修了间稍大点的红砖房。我们本来是大叔那边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互换了地方,听说还签了章程算了钱的。又因为两个老人都在我们这边,所以我们才多分了两间房。
二叔的屋后有一口山泉,虽然量小却不论寒冬腊月经年不断地养着我们一大家子人。大叔的屋子紧靠着二叔的屋子,中间只留着来来往往的一条过道。因为他们的房子是那时我们村里建的较早的红砖房,所以格局也和老式房子的风格很像。
大叔的房子只有两层。依旧是堂屋灶屋左右各两间的红砖房,只是这时的房子样式稍微有些变化,楼梯不再是在外面而是改到了堂屋右侧的两间房子之间。二楼是一样的样式,只是因为大叔只生了一个孩子,一楼的房间又足够所以二楼便全都用来堆积各种杂物和粮食五谷了。二楼的顶面刷着展平的水泥,因为我们三户只有大叔家楼上是平地方,所以平时奶奶二婶都会在大叔楼上晒粮食和谷子,只是有时嫌着麻烦或是地方不够,才会在自家门前摊床谷席晒着。
紧挨着大叔屋子过去是一间木栏。两边并排着三四间木栏,中间有一条走廊,关着鸡鸭鹅猪和大叔的耕地的老黄牛。顶上盖着弯瓦,梁上放着长树和干稻草,靠近屋后的地方修了个方厕,倒也还算方便。
我们家和二叔家屋前空地前处是一处田地,比空地低了有两三米,只比马路略高,和马路中间仅隔着一条水渠。这便是我们离家最近的菜区,也因为发了三户,所以分了三个区。
大叔家门前是一条坡路,直接通到我们这边屋前的空地,后来二叔买了拖拉机到处帮忙装货,于是便找了些顶梁树皮在自家门前搭了个雨棚。这也就成了我们平时嬉戏和躲雨的好去处。大叔家的牛栏边仅隔着一条马路便是那棵老檀树,因为年代久远,常有人在河边老檀树下拜佛烧香。
老檀树边是方舟方洋这对双胞胎和他们三叔家一起合修的房子。他们家是各在两边有着两间房子、一间堂屋灶屋。灶屋分开,堂屋相连,只是加起来两边一起才有四间房。因为是两间通堂的,所以楼上倒显得很是宽敞。也正是因为宽敞,所以他们楼上便成了这些大孩子们最喜欢玩耍的地方。而为了避免某些麻烦,他们家比马路高了整整一层。
他们家顺着小路往上,是他们的大伯家。他们独自居在山上,因为山上缺水,搬上搬下的倒实有些为难。他们大伯的年纪偏老,他们上面又有着一个姐姐,所以他们大伯的孙子和他们的年纪相仿。而又因为我是仅仅跟着奶奶过生活的,奶奶整日里家里山外的忙活着没时间管我,而我又比他们大了仅仅只有一两岁,所以经常被人家仗着人多地被欺负。
还记得那次方舟他大伯家的孙子新买了辆小自行车,我们家没有,于是好奇我去帮他推了一把。他那放在后架上的塑料箱子开了叉,他耍着赖说是我弄烂的,硬要我赔二十粒子弹。我被他拦在方舟他们家里,方舟方洋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有些为难,没有人帮我,只是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后来他奶奶回来拦着他才将我放了回家。
我们家隔壁也姓方。在我们村里,“方”和“阳”是大姓,又因为他家奶奶和我奶奶是同姓,所以才结了个亲戚,之后我们便都叫作姨奶奶,虽然就在隔壁,但是彼此平常却很少来往。
他们家房子很大,修着两层的大红砖瓦屋,只是因为没有粉墙而显得不是特别美观。他们有着两间堂屋、两间灶屋,左右各两座房,加上楼上的几间房,他们一家的三户男丁也勉强够用的。
他们家是户医生,又是我们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铺,所以平时生意不错。平时又有很多人喜欢去他们那打牌,再加上他们是我们村里的大姓,周围的人家大都又都是他们家的亲戚,所以平时在他们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很是多。
而为了方便看病和做生意,他们右前边的房子又改成了门面,放着一排玻璃柜和后排柜,用来放各种药物和针具。平时的零食之类的小商品则锁在左边堂屋的柜子里,有人要时就直接开锁去取,大的小的别的东西就放在旁边的房间或者楼上去。
门面旁边是一块空地,被圈着围着栏栅种着菜地。往里边也有一口山泉,只是因为他们早接了自来水而用的不够常而已。菜地再往右边过去,是一间车库大的红砖胚房,平时也是他们喂猪放鸭的地方。而我们之所以很少和他们来往,只完全是因为他们门前紧挨着鱼塘的那块空地、靠近我们这边的茅舍柴屋以及那块菜地和旁边的红砖胚房用地原先都是我们的。而在我们下屋柱那天,他们抱着我们家的屋柱死活不准下柱,嚷嚷着不让地给他们去这房子就不准我们修下去。奶奶死活不同意,爷爷在他们七大姑八大姨的招呼声中一路被拉扯到了隔壁,在几杯酒下肚后终于无条件地同意了这笔一荒唐的交易。
我听着奶奶说着的这些陈年往事,从中听到了一种屈辱的责任感、一种来自岁月的疼痛和内心深处的无能为力。河对面的第一家人家也姓方,因为我们是外来的又是这里的小姓,我能从他们的孙辈眼里看到那种对我们的敌意、嘲讽和蔑视。在和他们玩耍的时候他们有时也会仗着大姓人多势众,又因为很多家对亲都是村里的,而又有很多孙辈的年纪都比我大,再加上我家在村里不够势强,而我爸妈又都不在家,所以会时不时地想方设法地排斥和欺负我。
他们说我爷爷本来是可以在林业局混到铁饭碗的,却不知道被谁拉了下来,另一个爷爷本来是本县最年轻的乡长,却因为不信鬼神而犯了冲,英年早逝。
6岁的我还不太懂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能从这里感觉到一种孤独和无助,一种深深的无助。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很孤独,总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