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为人师表
钱穆先生,字宾四,被其学生严耕望先生称与吕思勉、陈寅恪、陈垣先生并为史学四大家,无虚也。
《治史三书》语:“先生七岁入私塾,十岁入荡口镇私立果育小学,肆业四年”,“十二岁丧父”,虽然幼年即已经受动荡不安和生活残酷,但“在家与中小学七年余,受父祖慈母与诸良师之教益殊多”,“清末民初之际,江南苏常地区小学教师多能新旧兼学,造诣深厚,今日大学教授,当多愧不如”,所以钱穆先生虽然深处动荡不安的环境,但是所受教育却是一流水平,为其今后的成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钱穆先生撰写的《师友杂忆》文中提到果育小学的体操老师伯圭先生对其启蒙影响巨大,他让钱先生可以不要再读《三国演义》,因书的开篇即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中国历史道路走得不正确才有的状态,并不是正确的理论,并西方国家举例说明。在钱先生才十岁左右年龄就接触了这样深刻问题的揭示,钱先生称“如巨雷轰顶,使余全心震撼”,“余之毕生从事学问,实皆伯圭师此一番话有以启之”。唱歌先生倩朔老师书法、绘画、吟诗填词皆熟,编写唱歌教科书,畅销全国一二十年。
十八岁辍学在家,因为家贫觉得读大学已无希望,就开始发奋自学,从其人生历程看,早年优秀的教育启蒙以及自学能力是先生的传奇人生的重要因素。
也是十八岁,先生辍学后不久便开始在秦家渠三兼小学任教,教所有的小学课程,正式开启了其教育生涯。先生早年受教于诸位优秀师长,自此也开始成为了学生眼中的优秀老师。
为人师表可谓恰当形容,先生为教戒烟文章,立改自己吸烟习惯;读书知健康重要,于是力求日常生活规律,坚持散步锻炼身体,至老也未放弃。
及至后来任教大学,仍始终学术与教育并重。《国史大纲》可谓学术著作,但实为先生为教育而撰著。同事陈梦家力促钱先生写通史教科书为时代青年学习之用,于此乃动先生之心,其心重教育也很明显。
贰:教育与学术
钱穆先生首先是一位优秀的教育家,其一生不遗余力地去实现教育的理想。
即便教小学,先生的怀疑与探索精神即已表现明显。读《墨子》而发现错误著有《读墨暗解》稿,虽后发现前人早已详细指出,但其怀疑精神难能可贵。
《师友杂忆》文中有一段记忆令人印象深刻,钱先生在县立第四高小教书时与学生同寝室,其所睡床临窗,月光照亮而醒,先生一脚触及帐外的墙壁,突然想起壁与臂的形声渊源,第二日以此展开课程详述,与本已安排的教材课程毫无关系。
适逢当天有教学督导前来检查,听了先生的课程内容,竟完整听完后才离开,督学非但没有责怪先生未按教学计划安排上课,反而撰文刊登媒体表扬先生教学方式。
杜威来华教授教育哲学后,激发了钱先生对小学教育热情,后积极担任小学校长(还希望借此研究白话文对初学生影响),力推教育与生活融合。废除艺术课程,而将音乐之类课程融入全体学生的日常活动中,从而摆脱课程的枯燥回归艺术生活气味与乐趣。
先生还注重独特个体的教育,学生杨锡麟因曾犯校规而被前校长警告除了大小便外不许离开教室座位,钱先生亲告其可以与其它同学一起课程结束去操场活动,杨锡麟出去后不久即因捕杀青蛙而被同学告状至时任校长的钱穆先生面前,然钱先生反教导了告状的同学们要对久未外出活动的杨锡麟好好劝告,而非大惊小怪。
而后,钱穆先生通过教学过程细节观察到杨锡麟听觉很好,一天放学后留下杨锡麟,钱先生弹琴让杨锡麟唱歌,音调很好,先生接着再弹,忽然停止弹琴后,杨锡麟仍继续安静唱歌,于是钱先生大加赞赏,鼓励其第二日一人班上独唱。杨锡麟第二天果然自愿起立独唱,在琴声结束后如昨日神态继续独唱,全班学生皆惊讶不已。自此也不再歧视杨锡麟。
以上事情皆是钱穆先生在《师友杂忆》中自己做的生动描述,可见先生对教育是何等用心,教育大家之名当之无愧。
钱穆先生为学术大家其实是世人所知,其对于学术的精神令人感动。
《刘向歆父子年谱》一般被认为先生成名之作,也是顾颉刚先生看重钱先生而推荐其至北京大学任教的重要联结。但其实在此文之前,已经因《先秦诸子系年》而极受顾颉刚先生欣赏,而此文乃钱先生在江苏省立苏州中学任教期间利用课外研究时间撰写而成。
《刘向歆父子年谱》是其读康有为《新学伪经考》有所怀疑而研究撰写。
那个时代艰难维生但是北方学术界繁荣,学术大家各有所长,专心钻研,真可谓安贫乐道。钱先生任教北京大学后,收入除菜米必须开支,其余用于购买古籍史料等。
叁:修身养性
钱穆先生的成就是巨大的,这其中自有其天赋部分,能够在同龄人中从小便可出类拔萃,对问题的看法远超同龄人,深得有识之人赞赏。
但是读罢《师友杂忆》一文,不得不佩服先生修身养性之功力亦远超一般人,对自我的要求始终是意识不足之处便立即下定决心改之。
念及身体健康重要即坚持静坐、郊野散步并长久坚持,此事亦可从《治史三书》中严耕望先生的描述中进一步证实钱穆先生的意志力。
《师友杂忆》文中钱穆先生自述一小事却足见其对自己修身之严苛。“后遇余结婚,远近戚属皆先后来,上午竟未获读一字,下午又继续忙乱。自念今日之日记势将破例矣,适理发师来为余理发,余乃于此时间默默成诗两首,始释然自慰,今日之日记宜勉可交卷矣。此一习惯,直至余进入大学任教后,始有断续”。
发现所读《墨子》错误诸多,乃写一书列出,后来发现已有书详论之,于是详细阅读,又发现其中存在可以进一步完善之处,“乃逐条写墨书原文纳衣袋中,一人郊野散步,随手从衣袋中取一条出,随步随思。思未得,又易一条思之”。
一九一八年夏季,先生归乡侍奉母亲,此时“锐意学静坐,每日下午四时课后必在寝室习之”,学习军乐队操场演练,先生可听出歌声一字教官教错四分之一拍,但静坐中虽然“声声入耳,但过而不留”,“只至其节拍有错处,余念即动。但俟奏此声过,余心即平复,余念亦静”。
(本文材料皆参考《治史三书》与《师友杂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