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阿土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知晓钱瑗名号,大概是从大三时逸松欧巴的“实用英语文体学”上开始,某次无意间提到该书主编,有同学说是钱瑗,也就是钱钟书和杨绛的女儿,这才如同恍然大悟一般。
钱钟书,最广为人知的应该是他所著的《围城》,“围城”取自书中才女苏文纨的一句话,“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围城一书中,用词遣句,十分考究,不少妙语连珠和各种修辞手法,直叫人叹为观止的描述和表达,也是信笔拈来。
“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阳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
“这雨愈下愈老成,水点贯串作丝,河面上像出了痘,无数麻瘢似的水涡,随生随灭息息不停,到雨线更密,又仿佛光滑的水面上在长毛。”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杨绛先生(不怕大家笑话,曾一度心里打鼓,莫非是男士?这样的话,人物关系就不合逻辑了呀)好在吾虽孤陋寡闻倒也乐于“一探究竟”。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和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这一段被署名为杨绛《一百岁感言》的话,显得淡雅睿智。被多人传播,甚至还有媒体节选了相关词句,作为怀念杨绛先生的文章标题。但很快有质疑声称,这段话并非杨绛先生所作。
记者随后拨打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电话,工作人员也对该篇网传文进行了证伪。2013年,该出版社就曾经进行过辟谣。所谓《一百岁感言》,这篇文章的开头几句,“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缘,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往前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和地迎接每一天,过好每一天,准备回家。”
确实是来自《坐在人生的边上——杨绛先生百岁答问》,但后面诸多人生感悟系拼凑而成。现在看来,这段话是否是杨绛先生亲笔所写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一个逾百岁的老人,站在人生又一个特别的路口,回顾自己坎坷又多彩的峥嵘岁月,其所思所感,既是对自己韶华一生的交代,也给我们后辈这样那样的指导和触动。坦然平和地过好自己的人生,细数和珍藏生命中的每一块“石头”,不管是像“探险”“猎奇”而来的奇珍异石,还是像日常琐碎中滋养生长出的普通石块,都很好。坚守自己的品格,走好当下的每一步,并视为一生之重。
《我们仨》既是杨绛先生一家平淡生活的细细陈述,似涓涓细流,温情,平和,静好。也折射出那一代知识分子所经历的种种。人生就是由许多这样那样的机遇巧合拼接而成,老来回首往事难免慨叹一切的鬼斧天工,奇妙有趣。杨绛先生一家是平淡有趣的一家,我们看到这样一个小家庭之间的种种温情,满屋的书香气就从书里弥散开来,沁入每一位读者的心中。里面或是最初两人的欣喜相逢,或是随后牛津求学的一系列“探险”之旅,随后迎来爱情的结晶,一个甜蜜丰富的二人世界,变成温馨羁绊的三口之家,孩子的出生对于夫妻俩生活的影响是里程碑式的,增添了不少乐趣和牵挂。随后社会的动荡和变化也给这个家庭极大的影响,五次三番颠沛流离,历经浩劫,好在一家人团结和睦,与人为善,相扶相依,即便在最危难的时候因为“钟书总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加上阿瑗的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
在任何时候,性格是最珍贵的东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内心赤城、善良,对人对事有着自己的掂量和态度,该是每个人都应学习的榜样。“老百姓关心柴米,读书人聚焦时政,泾渭分明,故后者对社会脉跳及症候的敏锐把握无疑远超前者。”如今多半是不清不楚追星从众,听之任之缺乏自我,稀里糊涂的跟风逐流之士,少了古代读书之人胸怀天下之志,洞悉时事之智。读书人尤其注重丰富自己的内心,体恤自己内心的真切感受,当一个人能从真正意义上了解自己,当下的人生想必也就豁达的一大半。读书人骨子里的那一点执拗和偏爱,使其变得与众不同,甚至有时候有些不同群。他们总能在最嘈杂琐碎的柴米油盐里,对人对事保有自己最独特的思考和秉性,在最是非难辨家国危难之时坚定自己内心最响亮的号召和最鞭辟入里的认知。
这是一个“万里长梦”。梦境历历如真,醒来还如在梦中。但梦毕竟是梦,彻头彻尾完全是梦。
他笑得都站不直了,我隔着他的肚皮,也能看到他肚子里翻滚的笑浪。
我不要儿子要女儿,只要一个,像你的。
我不要儿子要女儿,只要一个,像你的。钟书曾这样嘱咐杨绛,该是何等情深,才能说出这般甜言蜜语,让一切热烈激情的告白誓言顿时失了颜色,直叫人艳羡不已。
我觉得我的心上给捅了一下,绽出一个血泡,像一个饱含热泪的眼睛。
老人的眼睛是干枯的,只会心上流泪。钟书眼里是灼热的痛和苦,他黯然看着我,我知道他心上也在流泪。
我抚摸着一步步走过的驿道,一路上都是离情。
不过三里河的家,已经不复是家,只是我的客栈了。
三里河寓所,曾是我的家,因为有我们仨。我们仨失散了,家就没有了。
我却觉得我这一生并不空虚,我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思,因为有我们仨。
现在我们三个失散了。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我们不断地发明,不断地实验,我们由原始人的烹调渐渐开化,走入文明阶段。这是两人初到牛津开展的“探险”之旅,开始由从前的才女书生变成一起研究探寻琐碎生活乐趣的平常夫妻。简单温馨,又不乏情趣爱意,大概也是所有一起走出学校大门的小情侣们的一门必修课。从学校里衣食无忧到生活中柴米油盐,想必也是一个不小的跨度和转变。初识你喜笑颜开,相知后情投意合,情定时互诉衷肠,成家日心生安顿,叹离别依依不舍,愁异域牵肠挂肚,苦相思寝食难安,喜重聚恰似新婚,如此循环往复。怕什么阴晴圆缺,离合悲欢,走一步有一步的欢喜。
我像林黛玉一般小心眼,问是单给我一人,还是别人都有。他们说,单给我一人的。我就特别宝贝。这是杨绛对自己一次计较的描绘,是啊,每个女生都有这样矫揉造作的一面吧,如果你给我的东西还能再给第二个人,那我就不要了。女生也许要的不多,无非就是一份专属的在乎。这样一份特别的“量身定制”,不是类似“有你真好”的些许感激,而是如同“非你不可”的一点执念。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仨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心上有依傍,虽离犹在旁。
一人常戚戚,独惊自扰之。
暮年相恨晚,留我独自忆。
欢笑恍如昨,不料已数载。
人生奇幻如梦,好在梦中有你。
迟暮难捱,唯用此书悼念咱仨。
万家灯火的北京城,只有我,孤寡飘零,难免心生悲凉。
我在轻灵的梦里惶惶然惘惘然惴惴然,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这样的你,再也没有一个我们这样的阿瑗,
疼我疾苦许我安顿。
我把这一生细细数,心生贪念,假如还有来世,还想这样过。
最近的我还是时常梦魇,梦里的你,一步一回头,梦醒的我,啼笑皆因昔。
昨天饶有兴趣地又重新研读了一下余华所著的《活着》,两本书看似毫不相干,却在我这里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福贵在《活着》里将自己一生的悲与喜,苦与乐,娓娓道来。“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这样的老人在乡间实在难以遇上,也许是困苦的生活损坏了他们的记忆,面对往事他们通常显得木讷,常常以不知所措的微笑搪塞过去。他们对自己的经历缺乏热情,仿佛是道听途说般地只记得零星几点,即便是这零星几点也都是自身之外的记忆,用一、二句话表达了他们所认为的一切”.
我想,大概一个真正热爱生活的人,一个真正活明白的人,他们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从容,可以从容地面对周边的来来往往,可以从容地接纳生命中的悲悲喜喜,可以从容地品尝人情冷暖。
杨绛先生如是,用她细腻的笔触将自己及其一家的生活点滴一一娓娓道来,呈现在读者面前,无论是对读书学习的感悟,还是家庭生活的日常,以及家国时事的巨变,均在书中生动起来,这样的生活是平淡无奇,随处可见的,这样的好文却又是不可多得,直戳人心的。
你身边是否也有这样一个关于‘我们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