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文心雕龙.明诗)
我和植物并无特别的缘分。
十八岁以前平均三年搬一次家,童年的记忆中并无一棵四季轮回、始终牵挂、共同成长的树,或一株曲曲折折、妖娆挺拔、荣枯如期的藤蔓,给我向上生长的力量。
入了大学,只忙于两件事情——学业和恋爱。十八岁的姑娘还需要自己养花吗?倒是有执着于精神世界的室友,硬是在寝室露台种出了郁金香,引来左邻右舍啧啧称赞。
毕业后,租住在临江苏路的老公寓,只一间卧室,不见光的潮湿,为了给房间增添一丝生机,买了盆碰碰香,挺好养活,因为不会奢求我难以给予的阳光。
后来,它陪我出了嫁。
回成都的前三年,住所没有阳台。出于那么一点点对绿的执着的渴求,我在洗衣房外围的栏杆上搭了一个铁架,长约80厘米,只够种两株月季,除了浇水,未做过任何额外护理。
养得懒,一株很快死去,剩下的一株倒是神气活现地霸占着整个花盆,春秋两季不停出新绿,——它是如此明了应该如何把握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今年搬家了,有阳台了。春季,我用满腔的热情种植欧月,然而这种娇贵的植物不断地和白粉病、蚜虫、真菌做着斗争,植株状态越来越差,在炎夏一波波热浪侵袭之后,死伤惨重。
突然和植物走得近了,面对它们的伤病孱弱只会不知所措。“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陆机《文赋》),植物之于人,始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与心灵相连,拉扯着欢喜与哀伤,——亲近植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亲近死亡,花开花谢、叶枯叶荣,永恒的只有生长的土壤。
土壤,是我们的来处,也是归途。
我终于开始整理死去的植株,发现它们的根是如此密集又坚韧地在向下向旁深入,而生命之土早已干燥、板结、晦暗。我是一个多么糟糕地园丁呵!
于是,我重新开始,搭花架、翻土、沃肥、种植,这一次,从简单的植物入手。当萎靡的叶尖儿重新挺立时、当娇羞的花朵在角落里一点点张开时、当晨光散漫植株们展现出欢喜的神态时,驻足其中,“物色之动,心亦摇焉”
对照冯唐的理想,看看我现在的植物空间,——有果树,无花果;有花树,桂花和银叶合欢,还有从五月买回来就没再开过花的三角梅;几株从夏日残存至秋又开始重新生长的月季;十来盆多肉;还有桃金娘、长寿花、太阳花、孔雀花、双喜藤等等。我思来想去,估摸着在秋季种下的这些植物到了冬天又会是种煎熬,到时再看看会形成怎样的枯槁景致吧。
女儿问,为什么买这么多花儿?我回答,一、与植物居,是为了感受生命的荣枯历程,我们这一生要走的路也不外如此;二、女人这一辈子,必须和花生活在一起。她恐怕对我想表达的还不甚明了,只是拎了小花洒去浇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