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是我的小学同学,跟我隔着一条河。她家住在河南的半山腰,我家住在河北的半山腰。
我去过她的家里,是她奶奶烧饭给我们吃的。那时候家里没有自来水,都是到附近的水源取水的。我和珍还有她一起到附近水源抬着一木桶山泉水的时候,她另外一只手还牵着她的弟弟。
她也来过我的家里,但是吃好晚饭,她突然吐了,把我父母吓得不轻,那时候没有电话,我到现在也还不知道我父母是怎么联系上她爸爸的。只记得她爸爸打了电筒把她抱回去,没说一句谢谢,我父亲脸色不太好看,并叮嘱我,以后尽量少带同学回家。
但是那并没有影响我们走的很近,唯一影响的是一次女同学间的纸条游戏。上课时关系好的女同学之间会传纸条,说她们不喜欢的女同学的坏话。那次好像正好是说的她,说她指甲那么长了也不不知道剪掉。而且恰好纸条被她本人看到了。后来我收到一张纸条,内容好像是,对不起,我没有妈妈,我没有教养,我照顾不好自己。看了那句话我心里就意识到我们错了。听说,她妈妈是喝农药自杀的。现在有个后妈,还生了个小女儿,所以她和她弟弟就是跟着奶奶过的。
收到纸条的后面几天,她一直没来上学。因为河水涨了,供通行的石头被淹没甚至可能被冲走了。她在河那边能看到学校能看到我们,却怎么也过不来。她家的房子后面有一片高的竹林,全是水竹,又粗又高,是可以用来做筛子篓子篮子的那种。房子前面也有一片竹林,是那种密密麻麻挤着生长的野山竹,春天可以钻进去搬竹笋吃的。不管我是从我家楼上的窗口看过去,还是从学校的屋檐下看过去,她家的房子都像在一副画里面,美美的。特别是房后那片竹林,美得能听见夏天的风吹过的声响,以及冬天的雪落下的动静。
对了,她有个别名叫雪花。我们班7个玩的好的女生,那会儿羡慕极了人家的桃园三结义,于是约好了要结拜。时间在一个端午节,地点在一个河滩上。那个河滩也是很美的,一个大拐弯,正好就留下了一处碧绿的深潭。深潭的一边是高高在上的马路,马路傍着的是悬崖峭壁或者大山。与深潭平挨着的是干净的河滩。我们叫河滩,是因为它上面放眼望去是黑的白的红的花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厚的薄的光溜的粗糙的石头石子儿,石子儿下面是沙,沙里面还有淤泥。与河滩挨着的是一簇柳树,穿过柳树是一大片水田。
我们选的地方景色不错,也没人会注意到。反正我们像模像样的烧了一炷香,貌似还放了一封封字鞭,只有100响的浏阳鞭炮,大抵是过年剩下的家里没舍得放,被我们谁偷出来了。
记得实际到场的好像只有5个人,每个人有个名号,分别是梅花,桃花,杏花,桂花,还有就是雪花。雪花是她,珍。我们是抓阄抓的。我阿姨说,女人就是雪花命,飘到哪儿算哪儿。
说飘,其实是漂。记得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和她还约好了在河边柳树下砸石子卖钱。二十五块钱1000斤。那些石子必须是从河滩里甚至是河水里捞出来,拖到马路边柳树下,一锤子一锤子砸碎成差不多大小,再堆到一起,等着别人来收去建房子用。砸石子的人多半是女人或者小丫头。树下拍成一排,都在砸的时候只听得叮叮哐当的声音此起彼伏,碎石屑子伴着火星子四溅,夹杂着人们喊话式拉家常的声音。常常有人脚趾头砸得乌青,或者有人腿上出血了,还有人手受伤了,包块布止血接着砸。树下是蚊虫最多的,特别是夏天的那个末子,就是跟蚊子同类只吃人血。但是你几乎听不到也看不到它们,因为它们小得几乎不存在,直到你觉得疼或者痒了,一巴掌下去,能看见个黑点和它肚子里喝的你的血在它们被拍爆破的时候留下的你的血迹在你皮肤上。
夏天过去了,开学了,初一年级的三个班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有一天午饭的时候,有人敲我的玻璃,是珍。我跑出去,在柳树下,珍告诉我,她不能来上学了,她要跟着爸爸搬家了。后来就再也没看到她。
我有时候经常想她,给她写纸条,然后自己留着。后来断断续续听说,她跟弟弟又回来跟奶奶住了。再后来她奶奶也没了。独留下那座空房子。据说,她现在在市里过得很好。只是没有跟爸爸还有那个新家一起过。
她是雪花,她轻飘飘的存在着。
她是雪花,她漂了好久,终于有了栖身地了吧。
她是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