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哇乎
少不更事的时候,舒澈曾经号称自己没有叛逆期。什么问题少年在办公室被当场掌掴,学生家长对教导主任哭诉孩子不孝等等等等,舒澈从来都是当笑话一样添油加醋地讲给父母听。末了还要假惺惺地评论一番,表示这些叛逆小孩的做法真没劲,一方面彰显自己是多么脑瓜子特别,一方面暗示自己的父母是多么幸运。
但是今天,当舒澈妈妈问舒澈和老朋友唐子华聊了什么的时候,舒澈突然觉得气儿特别不顺。
“没聊什么啊,就聊了聊最近的生活。”
“你们可聊了整整三小时,”舒澈妈往沙发上一坐,亲亲热热地挨着女儿,“她在新学校的生活怎么样?”
初中的时候,因为唐子花和舒澈是好朋友,两人的妈妈也互相熟络起来。家长们的友谊实在塑料得很,不外乎互相帮帮忙,然后就是攀比各家孩子。
那时两人的成绩不相上下,每次家长会就听两个女人亲亲热热地较劲。舒澈妈一句“澈澈最近回家老是看闲书,这次考试考得特别差,连年级前十都没进。”唐子华妈一句“我们唐子华也是,天天跟舒澈一道玩,这次才考了年级第九。”舒澈妈笑眯眯的嘴唇抖了抖,接着说“听澈澈说,学校有个男生天天收集她的作文,订成了一个集子跟她表白,哎呀这些个小男生,真影响澈澈学习。”唐子华妈想起唐子华早恋的事,笑着冷哼一声,又不得不继续说“舒澈妈妈啊,有时间你也和舒澈说说,让她劝劝唐子华。华华特别倔,谁说得都不听,我就怕她陷得太深。”
中考结束后,听闻唐子华遭遇滑铁卢,舒澈妈连续好几天接到唐子华妈的电话,每天要带着笑容对着唐子华妈哀叹一句:“唐子华这个孩子哟……到时候让澈澈给她补补课,看看能不能复读。”
舒澈那时还以为唐子华会选择复读,天真地打给唐子华说:“唐子华,你要加油啊,争取明年考上亭海一中。”
那头却传来淡漠的笑声:“我已经被亭外附中录取了,对,就是那个海成区最差的私立高中。顺便恭喜你,舒澈。”
往事历历,她说不上多为唐子华难过,可终究暗含怅然。看着母亲八卦兮兮地想探听唐子华的生活,舒澈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厌烦。
“她还是那样呗。”舒澈敷衍着说,“作业好多,我去写作业了。”
望着女儿不耐烦的身影,舒澈妈愣了半晌,又开始站起来絮叨:“人都是会变的,澈澈。以后你还是少和唐子华来往,谁知道在那么差的环境里她会变成什么样,听到没有?”
“人家还觉得没时间跟我见面呢。”舒澈甩下这句话,关上了房门。“咔嚓”一声,胸口的戾气终于消散了去。过了片刻,大概是察觉自己的态度太差,舒澈又拉开房门嚷嚷:“妈,我明天想去医院。”
舒澈妈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我耳鸣。”
“别瞎扯,你才多大。”
“真的。”舒澈静下来仔细探听,又摇摇头,“偶尔会听到连续的电流声。”
“你再自己注意两天,还是有再去医院。”
“哦。”舒澈又关上门。
她坐到书桌前,却毫无写作业的心思。抄完30遍牛顿第二定律,舒澈开始心不在焉,竟想起了接触不多的傅嘉林。她留意过他的成绩,几乎每门理科都是满分。他其实长得十分清俊,但对谁都是一副“请勿打扰”的态度。桌肚里全是高端书籍,作者都是她没听说过的学者。哦,自从那次被她叨扰后,傅嘉林从此把桌肚里标有书名的书皮全都扔了。
想到这,舒澈有些恼,却不得不承认对他生出一丝敬佩。她撇到角落里有些落灰的吉他,跑过去将它搬了出来。
弹什么呢?她打开窗,秋风拂面,是草地的味道。那风卷起一丝含混不清的角儿,撩拨起莫名的悸动。
Moon river,wider than a mile
I‘m cronssing you in style someday
Oh dream maker ,your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舒澈低着嗓子轻轻哼唱,吉他如水,月影鎏金,不知是拨动了琴弦才有这悠扬的曲调,还是它早已流淌良久。
“嗡嗡嗡嗡”,电流声又连续作响,乐声戛然而止,舒澈放下吉他,敲了敲有些刺痛的脑袋。静谧的楼底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舒澈倚着窗户循声望去,远去的点面勾成似曾相识的身形。他不是一个人,右边还跟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银丝被灯光涤地发亮。
舒澈一惊,那个身形太过肖似傅嘉林,他竟然和自己同住一个小区?可以前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也许见过,却从没注意过。他旁边的人是谁?父亲?爷爷?舒澈猛然想起唐子华给她看的照片。不自觉地将两个老人比对起来。
“一点也不像。”舒澈兀自喃喃,过了会儿又嘲笑起自己,走丢的老人能和傅嘉林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在繁复的树影下穿梭,疑似傅嘉林的年轻人身形欣长,步伐稳妥迅速,那老者虽一步一跛,却也频率极快。走到僻静处,舒澈已看不见两人身处哪地,只觉隐有乍现的绿辉,像绿眼睛的猫。
又瞧了一会儿,舒澈正准备关窗,只见两人又从层叠的树影里出现。他们面朝舒澈而来,骇的舒澈赶紧拉上窗帘,贼一样地从缝隙里偷窥。
舒澈家住在二楼,此时的夜又静谧得深沉。他们的脚步声清晰得宛如就在耳畔,频率明显比来时慢了许多。待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楼下,年轻人棱角有致的侧脸一闪而过。
真的是傅嘉林!舒澈看得清楚。坐在傅嘉林左边一星期,她不会记错他的侧脸。毕竟他的侧脸实在是有些好看,很适合入画。
两人走到不远处,皆停了下来,看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舒澈好奇心极重地贴着窗帘,窥探欲在夜幕里放得巨大。
“您不用特意跑一趟的,我去找您就行了。”清朗的嗓音,舒澈再次确认他就是傅嘉林。
“没事的,小伙子。我那里人多嘴杂,不好商量。而且你学业繁忙,让你为了这些事情忙来忙去,我这个老人家也实在过意不去。”
两人还说了什么,舒澈没有听清,只觉脚步声又响起,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她拉开窗帘,发现树下空空旷旷,傅嘉林折回身来,竟进了右手边的楼。他就住在右手边的那幢楼吗?舒澈一愣,脖子伸出去老长,只见傅嘉林刷了门禁卡走进底楼大厅,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舒澈,快十一点了!睡觉了!”房门被忽然打开,吓了舒澈一跳。
“知道了,爸。”思绪突然被打断,舒澈很是不耐烦。复关上门,她一个激灵意识到现在已是夜里十一点。这么晚了,傅嘉林为什么会和一个并非家人的老者见面呢?况且由他们的行为看来,傅嘉林的家人不认识这个老者,不然他们没必要非得找偏僻的角落说话。
不思则矣,一思到处都充满着诡异啊!舒澈心情激动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唯恐天下不乱的因子跃跃欲试。
“假面老千傅嘉林,面瘫的背后到底暗藏什么玄机?”舒澈在日记本上赫然写下这几个大字,然后心满意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