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葡萄,人们就会想起新疆。哎,这馋人的葡萄。你既不是新疆的专利,又不是非新疆不长的种,干吗总要让人想起那遥远的新疆?你这不是让人望梅止渴、远水救不得近火吗。
其实在浙江,哪里又不能种葡萄呢?杭州有、金华有、宁波有、温州也有,特别是在我的老家临海,这座四季被果香浸泡着的江南小城,怎么能没有葡萄?
那时候的临海县,当然没有现在的临海市那么高大、那么洋气、那么浮燥。它有的只是江南小城那种独特的淡泊、宁静,和隽永的温馨,以及小巧剔透的灵秀。
当你蜿蜒进弯曲狭窄的青石板小巷,一幢幢木结构的小瓦房不显山、不露水,就藏在深深的庭院里。
透过高高的花墙,庭院的上空总飘浮着一团绿意,那不是一棵枣树、就是一棵桂花树、或许是一棵柚子树、而石榴树则往往会探出大半个身子,懒懒的就依靠在花墙上,嬉皮笑脸地挑逗着来往的路人。
然而,更招人心动的,则是那一架纵纵横横的葡萄藤了。深深小巷里的小小庭院,有了这一架葡萄棚,江南的休闲也就丰富起来。
现实中,人们不一定都要那水墨画般的生活,其实懒散,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初春时节,昏昏沉睡的葡萄藤醒了,先是睁开一粒粒紫红色看似惺松的芽苞,在貌似枯萎的藤蔓上,俏皮地东张西望。一场缠绵的春雨过后,芽苞便很快毛茸茸地伸展开来。
不出半月,院子的上空就摇曳起一片苍翠。偶尔有风轻轻地吹来,几娄淡淡的阳光就从叶缝间掉落下来,像似梦的碎片,稍纵即逝。而古老的民居方式,却浓浓地扑面而来。一个可以孕育传说、神话和诗歌的地方,就这样张罗开了!
夏季黄昏的葡萄架下,从这片翠绿的天幕上,下垂的一串串半透明的珍珠,在阳光下可以看穿它们的内心。绿叶的清香和葡萄的甜味,慢慢向外渗透着,渐渐地就弥漫了整个院子,也弥漫了我的身心。
“碎玉碧成天,琼浆聚珠连,紫青次第落,香析满葡田。”一家人最富情趣的一段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张小圆桌上,放着几串刚摘下的水晶葡萄,和爸爸专用的一壶菊花茶。当然,在这夏日晚饭后的时节,最主要的不是吃葡萄,而是品味这葡萄架下的景色,体会这一家人闲心相聚的感觉,远比这简单的吃葡萄更有意义。
几把小竹椅上,坐着的是专心品茗的爸爸,摇着大芭蕉扇的奶奶,还有刚洗过澡在梳理发丝的妈妈,我们这群小猢狲就在其中绕膝打闹。此时,霞光似水,云烟氤氲,花香暗涌,诗韵飞扬。所有的一切,都浑然天成,线条简洁轻柔,画意从容淡定,却又不乏底蕴和深邃。
兴之所至,老爸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又开始了永远也说不完的聊斋故事,说到紧张之处,男孩们便会一边大声地尖叫,一边又装出很英雄的样子;而女孩们就一头扎进奶奶或妈妈的怀里,奶奶或妈妈也就将储藏太多的慈爱,趁机借以释放。一边用手掌轻拍着孩子们的肩背,一边柔声地说着,啊囡不怕,啊囡不怕,这是故事,是编的。
一时间,葡萄小院就显得风情万种了。
多少年来,小院的生活,一直就这样淡然飘渺。葡萄的叶子枯了又绿,绿了又黄。但藤蔓,却一如江南小城的人家那样,永远保留着昔日的风骨和沧桑。
如今,故乡的小院,早已被现代化的大厦所颠覆了。我再也无法体验葡萄架下的那份诗意。
因此我,经常骑着山地车,在乡野的暮色中匆匆行走。偶尔看到一栋农家小院,从敞开的院门目睹葡萄小院的生活,那份温馨和祥和,总让我产生几分跌落的思绪。
有时总想,我应该在急行中停留,在彷徨中等待,今世能否,能否再感受一次葡萄架下的简朴和安逸?
生活,谁能理得清它蓬乱的发丝?谁能测得出它皱纹的深度?谁能挽留住它的脚步?谁又能在它的故事里永远年轻?
葡萄架下,一丝清凉,让我在无边的浮躁中,收回心的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