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和远山分手了,告诉我的时候,已经分了两个月。
我对她说,恭喜你,解开了两个被爱情和生活拉扯玩弄的人。
云朵和远山分手不下十次,分手时间三天到一个月不等,每一次,云朵都是哭着离开,然后又哭着回去。
云朵和远山在一起六年,从当初的偷偷摸摸拉小手的小情侣熬成正大光明谈婚论嫁的年纪,再到如今的分手。在旁人眼里,该是扼腕叹息;而在我看来,确是必然也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远山对她好到令人羡慕。那时的他,会在清晨五点翻墙出去为她排队买想吃的早点;会在每天早上和中午的最后一节课时偷溜出教室到食堂为她打好她喜欢的饭菜;会在晚饭后牵着她到操场上散步;会在家人面前拍着胸脯说只娶她;会为了和她做同桌一边替她补习一边故意考差……
那时云朵总说,逢人便说,远山对她好,比恋人好,所以她相信他们最后会变成相伴一生的亲人。
高三那年,云朵拼命地学习想要和远山上同一所大学,那段时间他们在网上搜了好多大学的资料,最后选了一所广州的大学。
远山说,他喜欢海,那里好。
云朵说,她喜欢温暖,那里好。
而最好的,是那里将会有喜欢的人出现。
可是云朵却没考上,连最差的专业都录不上,而远山的分数,超出录取线八十多分。
那是第一次,云朵不知所措,不知道该高兴他的成功还是难过自己的失败。
填志愿那天远山第一次抱着云朵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流到云朵肩上,打湿薄薄的白体恤。他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别的地方去。
因为他的父母看好那所学校里的王牌专业,不允许他改。
云朵狠狠抹掉脸上的眼泪,紧紧抱着远山,贪婪的汲取他给的温暖。她说,没关系,我陪你。
云朵放弃了第二志愿的录取,带着父母的失望和愤怒跟着远山浩荡荡的闯到广州,带着一腔孤勇闯进这座陌生的城市。
初到广州时云朵几乎全靠远山的接济,那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远山有个俗称有钱的家庭。远山替她在大学周围租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没课的时候就带着她到处玩,有时也会陪着她去参加几场面试。
云朵年纪不大,再加上只是高中文凭,工作很难找,每次她垂头丧气从面试点出来时远山总会搂着她说要养她,云朵就会觉得特别开心,她想,不管这座城市有多冷漠,只要他在身旁,她就有宣战生活的勇气。
后来云朵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有时送到远山学校时她会顺便给远山也带上一份他爱吃的饭菜。
那段时间云朵过得很开心,每天骑着送外卖的小电动车在城市里穿梭时,她都会有一种为未来拼搏的自豪感。
她固执的认为,没有什么能打败他们的幸福。
可人对于悄然改变的事总是后知后觉,并且愿意将它归之于意外。
升入大二后远山越来越忙,和云朵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甚至连云朵带给他的外卖也没时间吃,云朵开始觉得,他们之间有了显而易见的差距。
立夏那天,广州的温度很高,明晃晃的大太阳挂在天上,睥睨世间的一切。云朵很喜欢这个节气,立夏,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七个节气,夏季的第一个节气,孟夏时节的正式开始。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
那天云朵守在外卖车前等了远山好久,手里提着专程绕到学校后门买的饺子,看着它在手里慢慢凉透。后来,云朵提着饺子回到远山替她租的房子里,看着里面熟悉的一切,好像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又好像都不属于自己。
她意识到,她不属于这个城市,所以这里的一切,她都没有所有权,包括远山、包括曾经那个信心满满的自己。
后来,她被辞退了,因为耽误了送外卖的时间遭到投诉。
那晚远山抱着她说,没关系,云朵,你有我。
远山说话时云朵一直没回答,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捂着肚子,中午那一盒冷透的饺子在肚里翻江倒海起来,强烈的绞痛感让她忽视了远山眼里痛苦的深情,也让她忘了他同学们的无心之言。
她没告诉远山,她等在楼下时,他的同学们热情的向她打过招呼,然后在转身之后热烈讨论远山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女朋友……
云朵又开始了找工作的生活,整天在网上看招聘投简历、在城市里一家一家的跑面试,最后在一家较远的培训机构里面试成功。
回程的路上云朵接到了父母的电话,这是离家后父母主动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云朵一边接一边望着公交车蒙了灰尘的车窗流泪,憋了好久却还是在父母那声沧桑的生日快乐中痛哭出声。
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想起以前,父母会给她订做漂亮的生日蛋糕、给她做满满一桌的饭菜,她想起来到广州的第一个生日,远山在装扮的很漂亮的小居室里对她说云朵,好庆幸爱了你。
而今年,她在陌生的站台,被陌生的人群推下车,顺着街道向前走,不转弯不回头,吹这座城市的风、看这座城市的景。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短信,没有来电。
回到小居室时已经是晚上了,云朵给远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找到工作的消息。
第二天云朵还没起床就被拍门声惊醒,一开门远山就蹿了进来,边走边说,云朵,昨天是你生日,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一下!
云朵恍然大悟般的笑了笑,说,我也忘记了,最近都太忙了。她又拉着远山安慰到,不过又没事,反正都快过了二十年了。
远山一边催她去刷牙一边说,那可不行,我得给你补回来,刚好今天上午我没课。
远山在KTV包了一个大包厢,男男女女的请了很多人,都是他的同学,坐了一圈,云朵在这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坐在人群里时显得有些拘谨。
她在这个陌生的圈子里,既扎眼又微不足道。
期间有人向云朵敬酒,一边替她倒一边叫嚷着不准替,云朵酒量不是很好,再加上昨晚睡得不太好,脑袋有些昏沉。但碍于别人的好意和远山的面子,她还是慢慢端起了酒杯,笑着喝了下去。没想到一杯还未喝完就接二连三的有人向她举杯,男男女女的站了一大排,她求助似的望向远山,却发现他正和旁边的人聊得正欢。
云朵握着喝完的空酒杯,微微低着头说,抱歉,我酒量不好。
那群人兴致不减,举着酒杯凑到一起大声欢呼。
云朵将酒杯放下,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见,远山的脸色透着明显的尴尬。
后来,云朵没有再回包厢里,而是直接回家倒在床上,就那么躺了一晚,失眠一整夜。
其实她从洗手间回来时是打算回包厢里的,但在推开一半的包厢门前她听见嘈杂的包厢里有人大声的说,远山,你这女朋友可没劲啊!你们怎么好上的?她和你可不像一个圈子的人啊!
云朵在门外等了好久,看见远山喝完两杯酒,却始终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她突然想起刚来广州的那晚,远山和她站在大街上打量这座不夜城,霓虹灯、路灯、车前灯,还有窗户里透出的万家灯火,各种各样的灯光落到她身上,没有一束会停留。
第二天,云朵告诉远山她要搬出小居室,她冷静的向他解释她只是想离工作的地方近点,远山气急败坏的冲她吼,你要是搬走了就分手吧!
那一刻,不光云朵愣了,连远山都被自己的话吓住,他紧紧抱着云朵说对不起,云朵的眼泪流出来落进远山衣服里,让她想起了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
那时,远山也是这样紧紧抱着她,可这两年,他们之间到底丢失了什么呢。
云朵还是搬走了,她对远山说,也许我们离远一点,会眷念对方更多的好,会在看不见对方的夜里想到曾经紧紧相拥的温暖,这样,也许会更好一点。
她也在心里告诉自己,远山对她好,比恋人好,所以她相信他们最后会变成相伴一生的亲人。
后来,云朵看到一句话,有些爱情,一份就是一辈子,有些爱情,一辈子却有无数份。
自从那次说过分手后,他们之间分手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就连云朵自己也不明白,曾经那么讳莫如深的两个字,如今如此轻易就能出口。
她搬进自己付房租的小单间里,远山不同意,吵着说一定要住这儿就分手。
他的生日约朋友去周边城市旅行,云朵在培训班里带孩子参考去不了,他说分手。
他父母不同意他找她这样的女朋友,她说了分手。
他毕业要回去,她要留在广州,他们说分手。
后来甚至是因为一句话都能闹到冷战分手上。
而每一次,在他们分手后的几天里,远山都会到云朵租的房子里抱着她,紧紧抱着,眼睛啪嗒啪嗒的掉,一边哭一边说和好。
云朵想,会为你放声痛哭的男人,一定是爱你的。
可到最后,分手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云朵也不知道,他们每一次的抱头痛哭,究竟是在哀悼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逝去的那段青春。
后来,云朵在朋友圈里写到,我们害怕一生只有一次的感情,却承受不起一次一生的深情。
我在下面回复,前者太奢侈,没有重来的机会,后者太沉重,要两人用一辈子来承担。
然后云朵私信我说,她和远山分手了,分了两个月了。
她说,慈悲的时间会叫醒每一个被梦魇的人。
再后来,云朵自己办了个小小的培训班,换了一套自己租的两居室。远山大学毕业,带着新女朋友离开了广州回到父亲的公司。
生活在时间的长河里百折千回,却还是沿着自己的轨道前行,曾经以为爱情是全部的他们,在多年后再想起对方,也会自然而然的将那段岁月归之于青春。
那是一段,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
万物至此皆长大。在欢过痛过的青春后,他们都长成了宠辱不惊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