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脸上扑满粉底，我用彩色画笔画上奇怪的妆，我套上不合身的戏服。
我是童话里的小丑，四笔一个丑字的“丑”。
说到小丑，你想到什么？是一半哭泣，一半微笑的脸？是永远抛在半空中的球？还是五彩斑斓的戏服？
“下面有请小丑带来表演。”
我一上台，大家都笑了，甚至有人开始鼓掌。
“真有趣——”
“真好玩——”
我站在欢呼声中不知所措，像个有了记忆，还被抛弃的孩子。作为小丑，我已经成功了，可我是一个舞者，我的表演是舞蹈。
马戏团老板在催促，“快表演呀？愣什么愣？”我回头盯着他苍白的脸，我一直想知道，他是贫血还是肤浅。我扳起手指头数起来，“贫血”，“肤浅”，“贫血”，“肤浅”……数到第十个手指头是“肤浅”，我裂开了嘴。
我走到舞台正中央，聚光灯随我而移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我清晰地听见大家都在说:
“你看他戏服上的小球，多有趣——”
“你看他脖子上的项链真好看……”
“你看他的鞋真奇怪，哈哈哈——”
……
声音那么吵，没有人听见我的喘息声，可是灯光那么明亮，为什么没有人看见我畸形了的脚？
曲终舞毕，我扯着虚假的表情鞠了躬。
下台后，我躲入一个熟悉的角落蜷缩着。“啪哧”一声，衣帽架上的墨镜落下，这是瞎子的墨镜。他现在是一个歌曲家，他离开马戏团好久了。我快忘记了他的模样，但是我忘不了他说过的一句话:
“童话里美好的结局都是有前提的，
就像白雪公主吃下了毒苹果，
天鹅蛋落入鸭子的窝，
拇指姑娘的养父母没有小孩，
再比如就像歌唱家现在是个瞎子，
舞蹈家现在是个引人发笑的小丑。”他一只手指向自己一直手指向我。
“前提是设定的，我们无法抽出自己。
我们要相信童话，我们现在正处于前提，我们现在就等美丽结局了。”
后来，他就真的被人接走了，他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可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和我打招呼。现在走在街上，他和我打招呼，我也应该也不认识他了，因为街上贴着的署名为他的海报，每一次都像换了一张脸，不过幸好他也没有机会再和我打招呼了。
我蜷缩得有点久了，有点不舒服。我伸开我的腿，看到我脚上那一双小了一码的舞鞋，我又收回腿，解开鞋带，脱下鞋，捧在手心。这是我妈给我买的最后一双鞋，她是一个优秀的舞蹈家，从记忆起，我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一双舞鞋。
七岁那年，我哭着回家，“妈妈，拉筋太疼了。”
“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不，妈妈，我哭了，我不勇敢。”
妈妈搂着我，“勇敢的人才会哭——”
妈妈让我穿上新的舞鞋跳了一支舞，她的笑很美……
我沉浸在回忆中，小兔子拉起我就走，“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走，我们去放孔明灯。”
天台上，好多人在放孔明灯，每个人都在孔明灯上有模有样地写上自己的愿望，他们的表情都很虔诚。在所有孔明灯上升时，我看见了一只落下的孔明灯。
漆黑里，孔明灯会落下，即使上升，也终究会落下。我心中一悸，那么鬼知道那些愿望会落向何处。
“我不放了，你放吧——”我掰开小兔子的手，坐在一个角落里。
我喜欢角落，因为角落让我有莫名的安全感，每一处地方都会让我感到陌生，只有角落是熟悉的，就像我觉得孤独比拥抱更真实。
我呆坐了一会儿，一只萤火虫落在我的鼻尖。幽莹莹的光，我突然想到了“魅”，他是我们小丑的鼻祖，他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知道我们所有的烦恼，也知道所有的解决方案。他和我们在外表上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从来不化妆，他一直带着面具。
我找过他，也是在一个夜里。他就带着这幽莹莹光的面具。
“”我怎样才能成为一个舞蹈家？”
“答案在我脸上，不是告诉你了吗？”
“脸上？”
“对呀，你第一眼看我的时候，我脸上不是有字吗？”他笑的很是渗人。
“谁会注意到你的脸？谁会把答案写在脸上？”
“我啊——我把所有人的秘密，答案都熔成面具，挂在脸上。不过你迟了，只有第一眼才能看见，我脸上现在的是下一个提问者的答案了。”
我被失望簇拥。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不坚持的人会被遗忘，不放手的人，也会被忽略，是不是一种残忍？”
“是——”
我疯了一样上前撕打他，他一动不动，我又开始打自己。
“把别人打痛很简单，把自己打痛好像做不到哦，哈哈哈——”
他回荡着的笑声比幽莹莹的光还要恐怖。
我仓皇而逃，脚上那一双大了的舞鞋也掉了一只。
等我缓过神来，萤火虫还在我的笔尖。我用指头狠狠地一弹，弹走它，也弹疼了我。
可能是太疼了，“嘤嘤嘤——”我哭得像个孩子……
“小丑你怎么啦，你千万不能放弃啊，多苦多累都要坚持，你忘了你的梦想了吗？你说过你要去全世界跳舞的，你说你要成为优秀的舞蹈家，你说有一天你编的舞会流行全世界……”
我抬起头看着激情澎湃做演讲似的小兔子。他就像一个发光体，刺得我睁不开眼。猛然间，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因为她，我开始练习跳舞。
“小兔子，我喜欢跳舞吗？”
“当然喜欢啊，你跳舞的时候才有表情。”
“你看见了我的表情？”
“当然，你的表情很丰富。不过，每次你谢幕，我看见你的脚就会心疼。”
“你看见了我的丑脚？”
“什么叫丑脚，肯定很疼吧——”
我仰起脸冲着小兔子笑，“对，现在的我是喜欢跳舞的。”
夜幕下，满天的亮闪闪，分不清是星星还是孔明灯……我不知道有没有落下的，可是突然觉得落下其实也没什么，有的东西是在心上。
我买了一双合适的舞鞋，连一个抬脚的动作都反复练习到忘了时间。
昨天，马戏团老板对我说:
“小丑，你现在的舞跳得很好。”
“谢谢老板，老板，你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开马戏团吗？”
“不是——”
“那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老板陷入回忆……
写在后面:
很多时候，我们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许下的愿，忘记自己热爱什么，自己到底要什么，或者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总有一个像兔子那样的人，或是朋友或是父母他/她记得你的梦想，记得你说过的话，时不时地叮嘱你一下，“你要加油！”
我打小喜欢画画，小时候参加一个绘画比赛每天晚上画到半夜，小时候特别怕黑，画画家里人是不支持的，所以没有人陪着我。我还是画了半个月坚持到比赛那一天。
我告诉所有人我要画画，大学还是学了金融。那天，好朋友告诉我，他们学校的设计专业研究生录取情况，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她们学校设计专业全国前三。)
有一个人记得你的喜好，真好。
我会微笑，不服气，不放弃……
嗨，你的梦想还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