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捞上来一个!河岸上,有人高声喊道。人们往九曲肠那边赶去,脚步和神色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急迫,如同抢着去看大戏一般。河里捞出死尸,对这个沉寂苍凉的镇子来说,无异放了一串响炮,一下子热闹起来了。给人们单调乏味的生活带了一点刺激,接下来的三五天,男女老少饭后茶余多了一份谈资,见面就问对方:河里又捞上来一个榨,你晓得么?
我记得不差的话,算上这个,这个月已经捞上来三个了。到月底还有七八日,鬼晓得到底会发生什么。在这个阴沉潮冷十一月份,镇子里的人似乎格外地想不开。实际上,有不少事后诸葛亮推断,河里捞上来的,有的可能是夜里醉酒失在河岸晃悠失足落水的。有的可能是被仇家推下去的。这样的年景,负债累累的,家破人亡的,走逃无路的,闭眼往下一跃,一了百了......有时候,我站在岸边,望着下面泛绿的带着浑浊的河水滔滔而下,水波泛起一股股冷气侵入骨髓,水波翻滚,看着人一阵目眩神晕,仿佛水底藏着一个怪物要将人吸到水底。上游厚泽工业园的那两间化工厂已经停产了。不能再将废弃污水排到厚泽河了。可是之前十几年排污积下得恶果不是一朝一夕能冲刷干净的。河底沉积了一层秽臭难闻的黑色淤泥。生满了妖绿色的水草,望下去鬼怪一般张牙舞爪。河岸两边黄土凸露,寸草不生,被水淘得千疮百孔。一到春夏水季, 河里滚滚洪流,轰鸣而下,不定那段河道就塌了,下面的水田、房屋就得遭殃了。显而易见,这条河再也回不到化工厂没来的时候去了。那时候,它承载了一代代厚坊人的儿时记忆。清澈的河水泛着清波,水底磨得广发的褐色鹅卵石,以及柔和的金色细沙铺成的一块块河滩。女人们在河岸边洗菜淘米,将洗衣服。落日时分,夕阳的余晖铺洒在水面,瑞彩斑斓,男人们一处,女人,们一处在河里洗澡,聊天。小猴子们一天到晚,泡在水里,直到家大人举着棍子冲过来,才心有不甘地,浑身水淋淋地上岸。
从前,镇上的每代人似乎都是这样长大的,在河里玩呀玩,嘻嘻哈哈,就长大了。什么烦恼下去泡一泡,洗一洗就洗掉了。
我走出樟树林,看着人们四面奔向那处河岸,瞬时感觉自己只是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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