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上了一定年纪的人,他们动不动唠叨过去的好,开口闭口今不如昔,比如空气是过去的洁净,天空是过去的蓝,水果是过去的甜,饭菜是过去的香,人心是过去的善良,精神是过去的充实等等。
这样的怀旧,使得有些90后与00后也懵懵懂懂地信以为真。这些人如果就事论事,在某些相对应的新旧事物之间进行对比,然后得出有些事物今不如昔的结论,也不能说他们全错。
然而离谱的是,这些人习惯用过去相对优胜的少数个例,和今天相对落后的少数个例相对比,以此否定今天改革开放的成果,否定今天物质和精神生活的进步,这显示了他们惯用“田忌赛马”般的技巧进行耍赖,也表现出他们逻辑思维的缺失,给明白人以移花接木和指鹿为马的观感。
先说说过去人们物质生活方面的状况:那些认为今不如昔的人,他们似乎忘记了在过去的城市,大量烟囱喷吐着黑烟,一到冬天和雾天,天空被煤烟污染的程度要远比今天严重。居家房间的窗户打开没有多久,桌面上就会沉积着一层烟灰。城市的街道则大多凹凸坑洼不平,尘土泥浆泛滥,出门逛一圈,回家后鞋子十有八九蒙上一层尘土,皮鞋需要天天擦拭,甚至一天擦拭多次。
在过去的年代,只要天气一转暖,许多大城市的主要河流就会沉渣泛起,河水变得又黑又臭,里面没有任何鱼虾可以存活。一到春夏季节,街上和角落处的垃圾臭气熏天,路边和家门口则苍蝇嗡嗡乱飞,桌上的饭菜需要用罩子盖着,以至于学校要大张旗鼓地发动学生在课外时间拍苍蝇,将拍死的苍蝇收集后放在空火柴盒里上交老师,然后评比谁拍死的苍蝇多。
过去家里吃的籼米是又干又硬难以下咽,今天随便哪一款大米的口感,都要远远好过当年的籼米。过去粮店出售的米类中,没有不是混杂着沙子的,以至于不少家庭每天淘米时,都要花上十到二十分钟用手挑去砂粒,否则吃饭时常常嘎嘣嘎嘣硌牙。过去一些城市的自来水漂白粉味道浓重,由于水压不够,楼下有人用水的话,楼上用户要么停水,要么流出的水流细得像粉丝,至于纯净水和矿泉水听都没有听说过。相比之下,今天的自来水不再有太重的漂白粉异味,任何时候只要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而出像是喷泉。
过去的城市一到夏天,买西瓜要天才蒙蒙亮去排队,大城市冷饮的品种少也得可怜,一般不会多于十种,并且还常常售罄,小包装的橘子晶和酸梅晶属于抢手的奢侈品。并且路面的柏油被骄阳烤得化掉,空气中挥发的柏油味道和蒸汽,严重影响着人们的健康。
那些眷恋过去的人,他们无视那个年代吃粮、吃肉、吃油、吃糖、吃豆制品和抽好烟等都要凭票,甚至买布回家制衣要凭布票,盖被买棉花要用到棉花票。那时夏天,孩子们如果能够吃到一杯绿豆或赤豆刨冰,则犹如享用到今天的一顿中式或西式大餐。如果每天能够吃到一粒糖,就算是人中的佼佼者。即使在大城市,常见饼干品种的数量也不会超过五种。菜场中出售的绿叶菜,不是菜叶烂掉,就是叶子枯黄。
在那个年代,绝大部分无权无势的家庭一年之中除了逢年过节,难得吃上几顿猪肉,平时吃饭能有两菜一汤属于奢华。我在北方亲眼看到有家邻居,把煮汤用过的猪肉骨头用锤子敲碎后,再反复炖煮。那个年代北方大城市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过年能够吃上一顿猪肉白菜水饺。但是,那个年代在南方,阳澄湖大闸蟹似相对今天的比价相差不多,但是供应远远没有今天的充足,并且属于送礼的珍品。那个年代,冬天常有自来水管冻得爆裂,很多人家因更换不起,只能用布带、小块橡皮和铁丝包扎。那个年代的大城市,民用水泥也常常断货,工业油漆和涂料则是属于难得一见的抢手商品与奢侈品,在只有寥寥几种产品的建材店,需要按两称重零售。
在那个年代的冬天,南方大城市的居民家既用不起火炉,又买不起取暖设备,很多人的手脚被冻伤后溃烂,甚至一直烂到看得见骨头。待到天气热得像蒸笼般的夏天,大部分家庭没有风扇等降温设备,人们只能夜间摇着蒲扇,在自家晒台、弄堂或胡同内铺一张凉席躺下,才能够稍稍安眠。每逢刮风下雨,不是弄堂与马路水漫金山,家具被水浸泡,就是屋顶开裂滴滴答答或者哗啦啦地漏水。
再说说过去人们精神生活方面的状况:在那个动乱年代,所谓的自由,其实只是在官方划定的狭小范围内的自由。很多文字像被神一样的供奉,常常有人被无中生有地被套上触犯的帽子整死整残。运动激烈的那几年,除了导致全国各地大量死人的武斗外,各行各业都出现人人相斗相残的局面,甚至还频频发生六亲不认,一家人相互诬告揭发致死的现象。那些有一官半职者、学校教职员工、社会名人与精英、知识分子、黑五类、爱美女性等被冠上各种罪名大量遭受批斗、暴力与监禁,他们以及普通人中间的自杀者不计其数。除此之外,街道、里弄、公交车、菜场、商店、学校、工厂内也天天上演着争吵、对骂与打斗事件,在不少地方,这样的冲突从早到晚此起彼伏,几乎没有停息。
那个时候,表面上隔三差五斗私批修,向领导同事汇报思想,露不得半点私心杂念,天真无邪者常常自责自残,但是背地里那些投机分子、社会混混和老江湖却我行我素,公物私用,假公济私,以权谋私和走后门风气更是十分猖獗盛行,绝非像现在有些人说的那样风清气正。由于物质上实在贫困匮乏,普通人托人尤其是有权的人办事一般不用请客,但要赠送礼品,礼品通常是烟酒、糕点、水果、鸡蛋、土特产和年历片之类,因为那个年代,此类的物品,已经是属于相对值钱的礼物。
那个年代因为物质极其匮乏,左邻右舍的物品被偷盗与失窃是经常遇见的事件。那个年代,如有关系或者能够搭上与打通关系,毕业生就能进福利待遇相对好一点的大型国企而不是小集体单位。
那个年代的精神产品跟物质产品一样贫乏得可怜,电影院翻来覆去放映着八部样板戏,其中有两部还是动乱的最后几年才上演的。除此之外,就是放映纪录片和少数几个既反美又反苏的国家的电影,少数几部引进的阿尔巴尼亚和朝鲜影片,因为它们的情节相对开放、人性与有趣一点,不是动不动就讲阶级斗争,则成了人们追捧的票房明星。新华书店内,除了阶级斗争题材的长篇和中篇小说以及鲁迅和郭沫若的作品外,几乎看不到其他文艺作品,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统统归入“打倒”和禁书之列。至于那些稍稍跟爱情,跟人性沾上点边的文学作品,比如《红岩》、《青春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牛虻》等,则统统被打成是“黄色小说”,不允许再版与阅读,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也被视作为黄色歌曲而禁唱。
那个时候的青少年,在学校里是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相互很少说话与交流,男生女生之间说话有些热络则要遭到其他同学的围攻,长得漂亮些的女生则常被视为风骚的怪物,遭到大家的辱骂和孤立。那个年代,在广播宣传和会议等正式场合听不到半首抒情歌曲或音乐,中国传统古文与诗词歌赋等也统统被列入“四旧”,在学校和市面上清扫得一干二净,更不要说西方文学名著和流行音乐了。以至于当运动结束后不久的1983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海涅的《新诗集》在大城市新华书店销售时,书店门口出现了长队排得像观赏世博会般绵延不绝的现象。
那个年代,人人理着统一的发型,穿着蓝色、白色、墨色或绿色为主的单一服装。那个年代,收听海外短波电台属于严重的犯罪行为。那个年代,官方媒体上和人们的言谈中,几乎看不到听不到带有“性爱”和“爱情”的文字,否则言论者有被批斗和定罪的可能,但是带有脏字的五花八门的粗口,却是充斥着大多数人的日常谈吐,和男女关系相关的暗示和八卦,也是传的神秘兮兮,让人听得云里雾里。那个年代,人们不敢说真话和正经话,否则轻则失去人身自由,重则性命不保,但是人们私下里却有说拐弯抹角的胡话和荤话的自由。
在那个年代,有点知识与修养,物质生活条件稍好的人,往往会被怀疑为是剥削阶级出生,在社会上、学校和单位里成为人们奚落或攻击的对象。那个时候除了XXX大串联,除了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外,人们走出自己的户口所在地旅行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出国旅行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天方夜谭。即使是单位公出,也要单位或街道开盖有公章的介绍信,男女结婚也要单位出具介绍信。
那些一味认定今不如昔的人的可笑和无知还在于,他们忽略了人会衰老这一自然规律,他们无视自己各个感觉器官的灵敏度,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退这一现象,把因自然规律和自己的生理问题造成的结果,转嫁成社会问题。比如他们把因味觉衰退引起的对食物味道的迟钝,全部怪罪于如今的食品质量,他们把因嗅觉退化引起的,对于水果香味的麻木,统统嫁祸于农药与化肥,甚至把因自己老态龙钟,头晕眼花造成的望远时的视物不清,怪罪于今天的空气污染。
当然,改革开放后的这个时代曾经有过地沟油和苏丹红,个别企业生产过有毒奶粉,不少城市有过严重的雾霾,一些乡村受到过有毒排放物的污染。这些确实是国家在追求高速经济发展时,一时忽略环境保护与食品安全而引起的弊端。但是经过国家相关部门的出手干预与严格治理,如今这些负面的东西已经大部分消失,有些也正在受控与减少之中。当然今天依然存在较多的白色污染,比如有着被人随意丢弃在郊外和农田的大量建筑垃圾,还有看病难就医贵,农村人如何养老等问题,但是它们也已经或将被政府列入治理与改善的计划之中。
实际上,只要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摸着良心想一想,就会知道当时无论是在人们的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方面,都是匮乏得一穷二白,某些特别贫穷落后的地区,甚至一家人穿一条棉裤。过去物质的贫困程度,可以从当时的人均寿命相比如今至少要减掉十岁这一统计数据中得到证明。
至于为何当时的人均寿命相比如今至少要减掉十岁,是因为当时患有严重急性慢性疾病的人数的比例要超过今天。比如那个年代的人很多患有蛔虫病、肺结核、脑膜炎、胃炎、肝炎、肾炎、心脏病与各种贫血等,并且癌症和白血病患者也不在少数,占较大比例的当时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干部等,也都是因患上癌症去世,这些都是有资料可查绝非杜撰。而按照持“今不如昔”观点的人的逻辑,应该是如今小康社会中人的寿命,由于食物质量的劣化和自然环境的污染,要比生活在那个年代中的人来得短才是,怎么会情况恰好是相反的呢?
而且根据资料记载,2021年中国的人均预期寿命是78.2岁。相比之下环境相对属于原生态、水土资源未被工业文明侵蚀和污染、大部分人信仰佛教、相对与世无争的缅甸人的人均预期寿命却只有71.8岁,两者相差了将近7岁。既然在这些人心目中,原生态的没有污染的地方这么好,他们怎么不移居靠近缅甸的云南?又怎么不是为了长寿去到缅甸生活呢。
所以说得夸张点,那些开口过去好,闭口今天糟,渴望回到过去的人,他们爱自己想象中虚构的、或者经过滤镜美颜的过去的乌托之邦,恰是胜过爱今天实实在在的,有苦有乐的人间。而且大凡理智且具有一定勇气者,他们遇到今天的矛盾、困惑或者不满足,一般会基于科学理性的思维首先从自身寻找原因,再从对于现实的思考与批评,对于未来的探讨与构思中去寻求解决方案。但是有些懦弱且感性者,他们遭遇现实的矛盾、困惑以及不满足时,就会祭出那些被他们刻意过滤掉苦难的过去,而且用这样经过化妆美颜的过去,来比对如今实拍与真实记录的现实生活,贸然得出今非昔比的结论。
我怀疑这是否属于一种精神上的犯贱与健忘症,在这些善忘过去不堪与阴影的,只留下美好的人的眼中,现实的永远是糟糕的,过去的一切永远是最好的。套用一首诗歌就是:假如生活欺骗了他,他不会悲伤,没有记忆。忧郁的日子里须要美化过去:相信吧,快乐的时光都在过去!心儿永远停留在过去;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回到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成了亲切的怀恋。
2021年10月初稿
2023年2月修改
2024年10月再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