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宝没有真正的家,他被当地人称之为“野人”。
其实洪宝祖籍江南,只是一口温润糯软的江南口音跟他蓬头垢面,古铜肤色的形象完全不符。每每有人问起他为什么不回家,他都会反复强调:伊让我回去的,我不愿意。
洪宝近期的“房子”坐落在一片被征用的农田边,依稀能辨出村落小路的痕迹,抗回来3个破旧的移动“工棚”,就是他的家了。
第一间做房间,里头摆着两条拆迁农民家讨来的长凳,搁着的一块木板上铺着散发着霉味的破棉絮。卧室旁边支撑着半间油布房顶的是厨房,不足一平方,捡来的崴脚的破桌子、一个液化气灶,一口锅,若干油盐酱醋,几个豁口碗,就是洪宝厨房的全部家当了。第二间养了30多只兔子,这是洪宝唯一舍得开荤的肉食,两个月吃一次。第三间养了3只羊,去年露天养的羊冬天全冻死了,洪宝心疼不已,平白少了几千元的收入,所以今年他决定匀一间给羊们住。至于他的个人卫生,自然全靠野地里自然解决,做到润物细无声了。
洪宝是流落到这里的,年轻的时候因为打架伤人坐过牢,家里人寒了心不认他,出狱后他便在这里糊口。洪宝是农村人出生,是种田养禽的一把好手,一开始他做了农户,帮人打理打理农作物,渐渐地又承包了农田,两间小屋盖在村边,倒也乐得自在。只可惜小镇的城市化进程飞速发展,土地流转、土地征用,在小镇边待着的第十个年头,作为外来人员的洪宝失去了他生计的耕地,且只有少量安置补偿。
人们都以为洪宝要回老家的时候,拆迁村落旁边,多了几个简易工棚——那是他的新家。
洪宝是个勤快人,他家被人称之为动物园,每天清晨四点钟,洪宝准时醒来,先让几十只大白鹅和鸭子下河,再赶一群鸡外出觅食,给咩咩待哺的小羊和兔子们喂草,这些家禽、家畜可是他重要的收入来源,得好生伺候。
洪宝开垦了不少荒地,随着季节变化种了水稻、小麦、玉米等农作物,以及他房子边的各种水灵灵的蔬菜瓜果。自给自足,还有富余买卖。
提起洪宝养的家禽家畜,小镇的居民都赞不绝口。家禽全部散养,甚至“半野生”状态。因为粮食对他来说很珍贵,鸡鸭鹅都自己外出觅食,在田间奔跑,回来也没有个像样的窝,反而促成了比养殖家禽更好的肉质,来洪宝家买家禽都要预定。鸡鸭鹅蛋更是火爆,经常断货。这些收入支撑着洪宝基本开销,勉强度日。
洪宝的心态很好,家禽价格实在,品质好,分量又足,还可以赠送蔬菜若干,心情好的时候更是额外赠送几枚草鸡蛋,在洪宝家预定的客人看他生活辛苦,也从不还价。
三伏天的时候,40度高温,人们都在空调里安睡,偶尔会惦记着洪宝,在棚子里是不是要热死了?其实清晨就起床的洪宝,在田边摘俩丝瓜,与鸭蛋一炒,就着二两双沟大曲,有滋味的喝起早酒来。他说住在水田边,就相当于安装了一百只空调,一点也不热。
冬天的时候,人们又挂念起洪宝,连条像样的被子都没有,棚子漏风,下雪天会不会冻死?甚至还有人给他送棉被褥子,但被他拒绝了。冬日的清晨里,洪宝又早早的起床锻炼身体了,等人们路过见到他的时候,他又在眯着小酒听广播了。
洪宝住的地方早已拆迁,但是根深蒂固的种田观念,让附近的人们忍不住去“开荒”,只要土地还没有开工建设或者规划,总有人在空地上种菜种田。一个人生活的他是孤独的,只要有人在地里忙,洪宝总要走上前去攀谈一番,聊聊天气,聊聊新闻。 聊聊他的鸡鸭鹅羊兔子和庄稼。
春暖花开之时,有人带着孩子来金宝家门口“踏青”,看家禽“动物”,金宝总是笑脸相迎,逗孩子玩。秋天丰收之时,他教孩子们认识庄稼作物。
有时候人们会问:金宝,等这里开工了,房子回收你怎么办?每次问起,金宝的视线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望向远方,嘴里喃喃的说:“不知道,回去吧。。。。。。有一天过一天。。。。。。。”神情落寞背影萧瑟。
突然有一天,洪宝不见了。大家都念叨他是不是回老家了?一声招呼都没有。可是家禽们还在扑腾,小羊饿的咩咩直叫,家里的一切都在。这时候,洪宝的好人缘发挥了作用,有人自愿照顾家禽,喂羊喂兔子。
两个月后,洪宝回来了,人消瘦了一大圈,原来是生病住院了。出院后的洪宝脸上挂着笑容,逢人就说他在医院里儿子来照顾他,要接他回去养老。等卖完这批家禽,他就准备回老家了。
他说:人总要落叶归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