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我的体重貌似有上升的趋势。对于我这个小个子女生来说,控制横向发展是大势所趋。然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发胖,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关键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抵挡不了美食的诱惑。而且灵感一般都是填饱了肚子才会闪现的。试想当你饥肠辘辘却要笔墨伺候,此时眼前鸡腿鸭腿乱飞,哪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定心码字?
所以,吃货的标准不在于年龄、外表,以及肚子的大小,而是取决于一颗随时随地为了美食而飞蛾扑火不管不顾的心。
小时随母亲住在乡间小学的宿舍里。我一般不屑于那种偷偷翻抽屉或捣鼓五斗橱的行为。因为我是独生子女,若有好吃的,父母必会倾其所有,绝不会藏着掖着。有一回父亲从镇上带回一盒木马珠子糖。小小的粉色木马,肚子上有一个小洞,拔下小塞子,木马肚子里五颜六色的小圆糖便会滚到我手心里。尝一粒,甜腻得很,连舌头都会被染得或红或绿。我真是如获至宝,欢喜得不得了。随时在口袋里捂着,又不时偷偷拿出来把玩。忍不住炫耀给隔壁宿舍的小女孩看,谁知小塞子松了,小圆糖顿时咕噜咕噜滚了一地,仿佛一粒粒色彩斑斓的珍珠。我一下子傻了眼。愣了半晌,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举动。我把手中的木马狠命往地上一摔,小木马躺在一地的“珍珠”之间,仿佛也在喊着疼。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我挨了一顿揍。当然,父亲下手也不重。他要揍的,不是那个不小心把糖洒了一地的小姑娘,而是那个糖被洒了居然还拿木马出气的倔强鬼。
即便是洒了糖还挨了揍,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认为,那小小的木马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那时物质生活虽然贫乏,但童年依然是五彩缤纷的。我被大大泡泡糖,炒花生炒蚕豆,各种各样的奶糖,罐装麦乳精,以及难得一次的肉馅大馒头幸福地包围着。尤其是过年前那段光景,更是令人期待。到了腊月二十八九的早上,我总会被隔壁伯伯家蒸糕的香气所惊醒。我躲在被窝里流着口水,却又懒洋洋地不想起床。那香味一会儿在我心尖上挠几下,隔一会儿又来挠几下,让我耿耿于怀。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跑去看年糕蒸好没有。母亲笑眯眯地切下一块给我,我狼吞虎咽几口下肚,只觉粘粘地,香香地,余味无穷。
印象最深的事,是那一回母亲买了一串香蕉。小小的,弯弯的,黄黄的,很是诱人。撕下一个给我,余下的挂在宿舍门口的吊钩上。可一个小香蕉根本抚慰不了贪吃的我,我连出去玩耍的心情也没有了,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那串被吊得高高的香蕉。它在我头顶上晃啊晃,我的心也跟着晃啊晃。终于有别的老师经过门口,见了我的可怜样,便取下给我。我迫不及待又吃了一个,只觉这世上再无别的东西比这涩涩的香蕉更美味了。像猪八戒吃西瓜一样,我竟在那个下午把整串香蕉都吃光了。摸了摸圆鼓鼓的小肚皮,才想起母亲回来时我该如何交待,她走之前原本是叮嘱我一天只能吃一个的。傍晚父母回到宿舍,望着空空如也的挂钩,心生疑惑。我害怕地躲在门后,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喘。最后不得不承认贪吃的事实。母亲与父亲对望了一眼,眼神复杂,却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那时母亲的月工资只有二十几元,香蕉绝对是属于顶尖吃食。我原以为,自己是又要挨揍的,不曾想竟连半句责备也没有。母亲那复杂的眼神与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至今难忘。
如今,再多的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我们的味蕾已越来越麻木,越来越不容易从食物中获得小小的快乐和大大的满足。然而,我始终坚定地相信,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那五彩的小小木马糖,香气四溢的年糕,以及那串被高高吊起,叫人怎么够也够不着的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