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说爱是不够的,在一起需要安全感、理解、真实的生活基础。
我仿佛很有安全感地,不假思索、毫无顾虑地打字,间中也有互相嘲笑和批评,但也都是轻描淡写的,略微过火一点也没有关系。就好像刚开始恋爱一样。就像第二天我们仍然会继续说话一样。就好像我们还有漫长的一辈子时间慢慢调整,互相适应,彼此忍受,直至告别人世。
所有说过的话里没有祝他幸福。之前他说分手时惹恼我的话就是这句。其实这句话特别、特别地没有必要。但古往今来——或者说近一百年吧,特别流行这句莫名其妙的套话。就好像说了这句咒语的人就真的可以放下一切,立地成佛,“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事实上,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只全心全意地希望对方过得不好。至少是不够好。这样有对比才会有伤害,和别人过得糟糕才知道自己的好。才会痛哭流涕摧心剖肝地意识到永失我爱。
事实上谁离开谁不能活下去呢。这事实既残忍。也慈悲。
珍重不好。因为禅宗公案里,珍重就是再见的意思。
就好像两只相跟着游了很久的鲸鱼遥远地用鳍挥了挥手。然后就渐渐消失在各自地视野里。大海那么大那么无穷无尽,很快茫茫莽莽的水域中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此后余生。此后余生。
他大概也终于失望了,或者终于发现世易时移,一切恋爱的致幻术尽皆失效。我们都那么骄傲,最终一定不会在一起的,因此再纠缠往复,说爱啊,不爱啊,等啊,忘记啊,或者相互指责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明明告诉自己心已经可以死了,但是他反复几次之后,余烬又悄悄复燃了一阵子。当然最终还是熄灭。而且每一次死亡,都比上一次死得更透一点。
与其俗套而涕泗横流地完成最后的告别仪式,我倒更希望在一个寻常天气毫无仪式感地离开。
我们每个人都站在个体有限认识的局限里。——那么,恋爱是不是也是如此?我们向对方索取的,往往是对方同样无法从我们身上获得的。比如坚定,信任,和设身处地的体谅。以及因爱之名提出种种要求的荒谬,和高级菜谱需要古怪食材的荒谬,也是一样的。
小虫飞往江湖河海。而我却还困在厨房,和种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中。
中文里没有过去完成时是奇怪的事。一切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
谨守和保守毫无区别,不同的,只是每个人的秘密。
人生起落寻常,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谁说的,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永远无法向人隐瞒?咳嗽,贫穷,爱。那么我最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是依然无法止息的爱,还是无法继续自欺欺人的不爱?
外面空气凛冽,天上甚至出现了久违的星星。几近完美的华北春季星空图,大雄和仙女在广阔遥远的苍穹清晰可见,也许过分明晰因此显得过分冷漠去。天大地大,我却找不到一个地方自由自在地展示软弱。在家里是自己不允许。在外面,是所有其他人不让。
眼泪终于还是适时地流了下来。在阴险的小刀也似的风里缓缓滑过脸颊,很长时间都不干,风吹过冰凉,刺痛。因为有盐。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得抑郁症了,你都不会得。你这么骄傲,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崩塌。
我对自己说,改变了的只是人生规划。一生一世的期待被一盆冷水浇醒之后,必须重新部署。其实这也没什么——全世界每一分钟都有无数人心如鹿撞地去爱,更多人正经历黯然神伤的分手。
失恋并没有让我瘦削,憔悴,变得深刻。而是换了另一种更直观的方式让人看上去一目了然的糟糕:不值得被爱。不可能翻本。
倘若真有上帝,他一定是个落井下石爱好者。
聪明人总是让人更容易高兴一点——当初某个人喜欢我,也不过说我比别的女生更聪明。可是其实也许不然。凡人的贪嗔痴慢大抵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表演姿态,一样的虚弱愚蠢,有的人姿态略微好看些,有些人不。
除了以爱之名彼此折磨的那个人之外,这个世界上可以轻松交谈、能让我们笑的人还有很多。哪怕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背后都可能有着一个自成体系的美丽新世界,等待被探索和发现。
开心过,才会知道失去多少。早知如此,我宁肯一直不爱。真气未泄,刀枪不入。
一次又一次完整的成、住、坏、空。
也许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恋爱。又挑剔。又敏感。还该死的过分骄傲。我根本不够爱任何人,而任何人也不能达到我的标准,大家都太理智,维持恋爱都困难,遑论结婚。a
错误结束,只为了另一个错误重新开始。
海子: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一顿饭接着另一顿饭。一个人离开再遇到新的人。周而复始,永无长进。
不爱吃的人,无趣的概率通常更大一倍。
卡夫卡的《城堡》:万事艰难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