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连绵地下雨,布满天空的阴云,温度却并不凌冽,20度的空气,温暖柔和得让人感觉就像是春天到了,在房子后边那条泥路旁齐腰高的野花甚至也星星点点地开了,街边的树木都绿绿葱葱,黄叶几不可见,暖冬。在暖和的南方,这样的暖冬跟以往的暖冬一样,没有任何差别,可似乎很多东西都蓦然发生了改变。
朋友们都极讨厌南方这样阴雨连绵,湿冷入骨的冬季,可对我而言,夹裹着阴风冷雨的冬季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朋友都无奈地说大概是因为我生在冬季,喜好跟一般人都不一样。有人也是喜欢冬季的,但大约都是热爱看冬天的雪景,嬉戏雪里游戏,他们都觉得南方的冬季确实带不来任何的娱乐的。我常常但笑不语,我对雪并没有任何热衷,我的的确确喜欢的就是南方这样的冬季,阴冷入骨,冻结入髓,仿佛这冰冷能顺着血脉,涤清深藏体内那躁动不安的灵魂。与北方那种毫不遮掩,无头无脑,崇尚武力却永远只能在我们的这幅臭皮囊之外肆虐的北风呜呼相比,南方的冬季更像是狡猾,细心却又狠厉的谋士,细雨绸缪,一击则中。在一年四季里,冬天不太受欢迎,寒冷,万物俱毁,比不过春季的生机盎然,夏季的阳光灿烂,秋季的圆满丰收,可冬季却是最不能少的,它以摧枯拉朽的寒冷扫荡这世间繁华过后的渣滓,毫无转圜余地,狠绝果断,一了百了,来年春天,又开始那无法遏制的新的一轮骚动。在我,我想我一直都需要这一场身体里灵魂的扫荡。但我对暖冬并不喜欢,从前几乎不曾在意,也许是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可这一年的暖冬,我却突然感觉没有那种湿冷到仿佛触及心髓的温度,我像是一个积病的老人,郁气积而难发,越来越重,却又被迫背负着这一切苟延残喘。
就是在这样暖和得令人麻木的气候里,人就一天一天毫不知觉地过着,像间歇性发作一般,偶尔会从把自己淹没的俗世中抬起逐渐佝偻的背,蓦然发现生活里突然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就像一步一个阶梯,任何人都是会成长的,只要经历了,时间自然而然地就把一个人打磨得不再是当初的自己,想起一些从前看书的时候完全无法理解却又铭记在心的语句,有时候会有顿悟之感,若有所获,在心里被它重重地敲打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放空,张开嘴发出一句无声的叹息,可再低下头的时候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怅然若失。忙忙碌碌最终又在一年回家时候,餐桌间发现母亲低头间那无声地蔓延的银白发色即使是染了又染也无法掩藏了的时候,一直以来与他们膈应着的那口怨怼之气突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了。许久不见的朋友难得借着堂姐结婚的喜事与自己一聚,睡在一张床上,前一刻还怀着多年前那种兴奋、快乐的心情,仿若有许多许多的心事要互相倾诉,却在沉默了几秒以后觉得似乎分离之后各自的许多事情已无法分享,也失去了曾经那种分享的快乐,只能默默地拿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