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室内泳池就听见四只出水口哗哗的流水声。岸上也少有干燥的地方，一块接着一块的大片水渍。只有南边有一排窗子，少许的光透过玻璃溜进来，有的与蒸腾的水汽浮在半空中，有的沉入池底，照亮潜伏着的粼粼水波。
这里有一群孩子在浅水区附近上游泳课。游泳教练一次次吹响口哨，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在水中嬉闹。水花声、呵斥声、嬉笑声，突然觉得这个空间瞬间狭小起来，像是在从外到内地收缩着。
我换好泳装准备下水，脚尖刚触进水面便感到那股股凉意，用我的体温与这池里的水发生对抗。脚踝、小腿、膝盖……接着又想退缩了。用手撩过水面，几片水花冲上我的腹部，打了个冷痉，实在想甘拜下风来。入秋之后，很少有人再来这里了。
别问我是什么原因，我算是想念起水了。毕竟这和别的运动大有不同，你需要信任水，把你的全部都交给它，让水浸入你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在水里有另一种行走的方式，可以翻滚，可以蜷缩，可以仅仅浮在水面上，荡起的水波会带给你不少趣味。
“蓝白的底，扑腾的水花，起伏的波浪，那一起一落，正在将炎炎暑气一步一步抵挡。”秋天的云却是静止般的存在，从水面上似乎可以见到它们的倒影。咕噜咕噜的水泡随着仰伏冲出水面，水面之下，一切都消音了。
记得八月份有个朋友约我来泳池避暑。我们双双沉进水中，水里无法交谈，但能见到不时从嘴巴里冒出的气泡，耳朵被水封住，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也快要静止一般。直到最后几个气泡快要吐完，再一起冲出水面。他教我下潜，我却始终学不会。他给我示范，给我几个助力，我想拼了命地往水底游去，但始终难以抵达。
身子总是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他带着我往下潜去，越来越大的水压让我的眼睛开始发胀，但那梦境般的水波纹还在触手可及的池底晃动着，不知是不是深水恐惧的缘故，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那个下午的尝试一直没有成功过。
我不喜欢这种笨拙，特别是在这种肢体教学的情况下，竟会出现像是教我数学题不开窍的笨拙。
这次我选择在入秋后再来到这里，体力已无法支撑再去游上几个来回。再把自己的全部交给它，无心游动，让它不只是在夏天拥有。我沿着有一面粗糙的池壁缓缓潜下去，手掌放在池底，手心轻轻攥起水波纹，再轻轻放开，我知道那是光的缘故，可还是忍不住在水下独自这番挑逗。
水下的听感是嗡嗡的，视觉上整个人也像披了层透明的水波纹。
没人会知道我在这里。
即使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我躲藏在水波纹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