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顾城,大抵是从这首诗开始的。中学时代,在某一个阳光明朗的清晨,读到这首诗并且读出声来,惊讶于自己从脖颈冲上脸颊的阵阵暖流,在不自觉中被一句句诗震动了心弦,由心底生出感动。蓦地想起王小波说过的一句话:“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套用一下就是:“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这首诗很美,读这首诗的我,此时很美。”
此刻,静静的,不妨读这首诗,读出声来~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
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
画下丘陵
长满淡淡的绒毛
我让它们挨得很近
让它们相爱
让每一个默许
每一阵静静的春天的激动
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
我还想画下未来
我没见过她,也不可能
但知道她很美
我画下她秋天的风衣
画下那些燃烧的烛火和枫叶
画下许多因为爱她
而熄灭的心
画下婚礼
画下一个个早早醒来的节日
上面贴着玻璃糖纸
和北方童话的插图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擦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我想画下风
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
画下来东方民族的渴望
画下大海
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
最后,在纸角上
我还想画下自己
画下一只树熊
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
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
发愣
他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他只有,许许多多
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我在希望
在想
但不知为什么
我没有领到蜡笔
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眼睛看到的视野有限,但诗歌却能把人带向最远的远方,去采撷美好,并把满满一篮子感动储存到你的内心深处。
如果是你,你所伏案认真画出的“笨拙的自由”会是个什么模样?你会怎样画出一个淡绿的苹果,又画出一个和苹果一样的淡绿的夜晚,画出一个连露水都能看见的微笑。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小河一定是四处奔腾,水花四溅,让你仿佛听见河水在笑。画下丘陵,丘陵竟然长满淡淡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摸,它们在你心爱的白纸上跃动,你尽管让毛茸茸的丘陵,让他们挨得很近很近,让他们肆意相爱,蓦然相许。
你的心能察觉到每一阵春天的激动,尽管她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激动是一种美好的情绪,春天一激动,说不定湖水就绿了,花就开了,鸟儿就开始歌唱了,树就长出了鹅黄的幼芽。这每一个仪式般的降临,都只是为了祝贺一朵小花的生日。
画下许多因为爱她而熄灭的心。画出的心的姿态恐怕也大有不同,有挂着几滴泪珠的心,有因为思念而耷拉着脸的心。有横七竖八的心,溃不成军的心。悲伤如果是用彩色蜡笔去描绘,也会变得美丽许多吧。
最后在纸角上,你会看见自己正看着一只发呆的树熊。“每一个发呆的孩子,心里都有一个纯净的世界”本以为这是一只有梦想的树熊,其实他只有很多很多浆果一样的梦,还有一双很大很大的眼睛。
这是一篇成年人内心的童话。是一篇读了让人温暖的童话,如同宫崎骏世界里那些瑰丽的故事篇章。
人总会长大,树叶总会发芽。看过世间喧嚣,愿你依然能保护好内心那个“任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