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石榴妹喜欢上了陈慕枫，而且一喜欢就是好几年。当年的陈慕枫是班里的风云人物，打架斗殴，喝酒抽烟，在网吧里打通宵，几乎是坏事做尽。但是他脑子灵光，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有一点就是他长的帅气。这帅气经常让很多女生忘了他是个问题少年。

   但是石榴妹并不这么认为，她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独到的眼光发现，陈慕枫其实是一个优秀的少年，他成绩好，乐于助人，正直，善良，有担当。

   有一次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咒骂了一句陈慕枫，她的脸立刻风云突变，严厉地警告我，如果我胆敢再咒骂他半句，她就杀了我。我是个敢于冒险的人，我说陈慕枫是个混球王八蛋。她当然不会杀了我，她当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把头一扭，决定再也不理我了。

    后来是我主动跟她说话，我说我再也不说陈慕枫是混球王八蛋了。她嘴巴咬着笔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她说，去死！

   高一下学期要分文理科，我选了理科。我问石榴妹，她天真坚定地说，陈慕枫选什么我就选什么。结果陈慕枫选了理科，她看着面前一张五十几分的物理模拟试题叹了一口气，豁出去了，她壮烈的看着我，杜夕杨，我决定了，理科。

   石榴妹的理科成绩一直很抬不起头，但是她依然发誓她要跟陈慕枫考同一所大学，实在不行，那就去同一所城市。

   她认真地看着我说，杜夕杨不许笑，这是我的梦想。我也很认真地说，我不笑，那是石榴妹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她开始起早贪黑，拼命的学习，从不熬夜的她常常午夜梦回。有一次她开着手电在床上睡着了，我喊醒她让她赶紧洗刷睡觉，她睁开眼睛从枕头下面拿出陈慕枫的照片，瞬间精神抖擞，她说你先睡吧，我再做几道题。第二天早上我问她哪来的照片，她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说，偷的。

   她说，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

   我说，不管你为他做多少，他都不知道，没劲。

   她说，我不在乎。

   我劝她，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

   她很固执，一切皆有可能。

   我继续劝她，何苦单恋一枝花。

   她继续固执，不能半途而废，尤其是爱情。

   我只好说，你无药可救了。

   她说，爱情本来就是绝症。

   2

   暑假一开学，我们上高二。一次模拟考之后，班主任重新安排座次。陈慕枫在最南一排，石榴妹在最北一排。我故意刺激她，你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远了，她梗着脖子，说你懂个屁，距离产生美。

    也许你不信，直到现在，石榴妹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跟陈慕枫说过。好在她并不计较这个，她说，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一千遍，一万遍的喜欢他。我喜欢他，不用他知道，不用他看到，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问她，你现在喜欢他，可是等到他有女朋友了，结婚了，你怎么办？你还喜欢他吗？到时候你要是还喜欢他怎么办？我看到她的眼眶有点儿红，可她还是嘴硬，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然后她转过头去叹了口气。

   高二下学期有个女生给陈慕枫写情书，石榴妹知道后，淡定的说，他不会喜欢她的。果然，那个女生吃了闭门羹。后来我问她怎么那么肯定他不会喜欢她？石榴妹说，因为我了解他。那时候，我一直都没弄明白，对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陈慕枫，她是怎么了解他的。

   周六下午我跟石榴妹去校外买水果，经过冷饮店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陈慕枫，他靠在墙角抽烟，他也许看了我们一眼，也许没有。

   有个外星人打扮的男生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他顺势踢飞地上的一颗石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喂，你们两个——”

   我拉着石榴妹小声说，快走，别理他。

  “叫你们呢！聋了了吗？”

   “怕什么？！”石榴妹甩开我，鲁莽的转过头去，“干什么？”

    我暗中又拽拽她的衣服，她故作镇定的说，“没事，有我呢。”

    有你关个屁用！我在心里咒骂到。

    外星人甩了甩乱七八糟的头发，“啊哈！小丫头还挺壮烈。”

   石榴妹瞪了外星人一眼，没说话，估计她也被吓到了。就在外星人凑上来想要动手动脚的时候，陈慕枫喊了一声，“东子！”

   外星人不情愿的停住，朝着我们凶恶的呲了呲牙。

   陈慕枫掐掉烟看了我们两个一眼，烦躁的说，“这是我们班的，别难为她们了。”

   那个叫东子的外星人耸耸肩膀，讪讪的站到一边。

   “干嘛？还不快走？”陈慕枫瞪了我们一眼。我拉着石榴妹走了，临走的时候她说了声谢谢，但是声音太小，他没有听见。

   石榴妹的脸不是红的，是烫的。

   那天我们买完水果回学校，有人说前面有人在干架，石榴妹什么都没有说，她把手里的水果塞给我，就往前冲。一群人，互相被揍的鼻青脸肿，陈慕枫的眼镜碎了，脸上明显有被人揍过的痕迹。一个又瘦又高的家伙指着陈慕枫嚣张的说，“小子，你等着！”

   他刚说完，下巴上就挨了一拳。这一拳来自瘦小的石榴妹。为了这个不良少年，她什么蠢事都敢于尝试。我想，她完蛋了。

   那个家伙惊讶地看了一眼石榴妹，难以置信的张着嘴巴。他大概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有如此可笑的败笔。

   那家伙冷笑着说，“好，你们都等着。”

我上去扶住石榴妹，接着陈慕枫对石榴妹说了高中时代以来第一句话，他说，“你逞什么强？笨蛋。”

   石榴妹看着鼻青脸肿的陈慕枫傻笑。

   他一脸无奈，“他会报复你的。”

   她继续傻笑。

   第二天，陈慕枫请我和石榴妹吃红烧牛肉面。石榴妹看着对面的陈慕枫，突然煽情的说了一句，“我说，陈慕枫，你为什么长的这么帅？”

   我吓一跳，差点被呛到。

   陈慕枫淡定的说，“你他妈是不是瞎了眼？”

    再然后，我们成了朋友。

    我，石榴妹，还有陈慕枫。

    3

    高二即将结束的时候，石榴妹果然遭到了报复。她收到一封信，那不是恐吓信，而是一封情书。

   那个吃过石榴妹一拳头的家伙叫刘栋，不打不相识，他竟然喜欢上了石榴妹。那封情书我看过，陈慕枫也看过。我对石榴妹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石榴妹不理我，她直瞪瞪的看着陈慕枫。

   他放下情书，无比认真的说：“他喜欢你这事儿，是真的，要不就处处？”

   我心想，完了。

   果然石榴妹瞬间崩溃，她泪流满面，把情书撕成了灰！

   她说，“陈慕枫，你滚蛋！”

   陈慕枫一头雾水。

   我赶紧火上浇油补充一句，“陈慕枫，你就是个顶级大笨蛋！”

   他继续一头雾水。

   后来刘栋又陆续给石榴妹写过几封情书，还来找过她几次，但是都被石榴妹无情的拒绝了。

   高三下学期，老天开眼，石榴妹跟陈慕枫成了同桌。当时有个隔壁班的女生喜欢陈慕枫，经常给他写情书或者送莫名其妙的礼物。对此，石榴妹只好表面打趣，暗中愤怒。

   很快，高考临近，每个人都好像拧紧发条的兔子，神经兮兮，求死心切。为了能够跟陈慕枫考同一所学校，石榴妹就差效仿先人，头悬梁，锥刺骨。每天像疯子一样拼命的学习，一个月就瘦成个纸人儿，有种吹吹就坏了的感觉。让人看了，心疼。一起吃饭，陈慕枫用奇特的眼光看着她，“丫头，你最近是不是病了？”她使劲摇头，嘴里塞满包子，眼里噙着眼泪。那是幸福到极致的泪水。

    高考前一天晚上，晚自习照旧。同学录开始在同学之间传递。最后寄语，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就只好信手胡诌，愿一帆风顺，学业更上一层楼，前途无量，美梦成真。最后，万千珍重，后会有期。石榴妹给陈慕枫写同学录的时候，连续撕掉好几页，最后，陈慕枫急了，说要是这么撕下去他该换一本同学录了。石榴妹最终就只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其他都是空白。他说，寄语这个地方也写点什么吧。她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高考成绩下来那天，石榴妹打电话给我，她说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跟他之间的距离了。

   我问她，“多远？”

   她答，“要多远有多远。”

   我说，“来日方长，不要灰心。”

   她说，“嗯。”

   我又安慰她，“距离产生美。”

   她还是说，“嗯。”

   石榴妹考了四百分多一点，她决定上专科。报志愿那天陈慕枫也在，他理了个平头，石榴妹皱紧眉头说，陈慕枫，你理平头不好看。他伸手弹一下她的脑袋，笑着说，关你屁事？

    最后，我和石榴妹去了威海一个专科学校。陈慕枫南下，去了厦门。

   一个雨天，我问石榴妹，为什么不跟他去同一个城市？她看了半天雨说，我不敢。我说，那现在怎么办？她乐观的说，就当是距离产生美吧。

    4

    大学开学那天，早上五点半抵达威海站，有校车在车站等候，我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威海的风真大，而且有股咸鱼味儿。

    一个月后，石榴妹的生日。我和刘栋在学校的人工湖边上给她庆生，我提着蛋糕，刘栋提着花生米和啤酒。报志愿那天刘栋找到我问我石榴妹报了什么学校，他说只要我告诉他，他一定好好报答我，我说我不要什么报答，只要你对石榴妹好就行。我想了想就告诉了他，他说，谢谢你，杜夕杨。我说不用谢。

   上大学后，我安排了个机会，让我们在餐厅偶然相遇。石榴妹被一直且永远的蒙在了鼓里。

    2010年的中秋节我跟石榴妹没回家，在一家海鲜店里打工，包吃包住，一天五十。但是海鲜店的条件有限，我们要自带被褥，等晚上打烊了，把桌子合在一起，然后中间拉一块布帘，男生睡左边，女生睡右边。为了省事，我跟石榴妹合用被褥。中秋节那天晚上，她躺在被窝里给陈慕枫发了上大学以来的第一条短信。中秋快乐。2009年大学开学到2010年的中秋节，我不知道石榴妹是怎么过来的。因为多少了解她的心，所以我常常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

   啊哈，丫头，中秋快乐。陈慕枫回复的这条短信石榴妹一直保存着，直到大三那年手机被偷。

   大学期间，刘栋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石榴妹，我暗中帮助过他，因为朋友一场，他又是真心喜欢石榴妹。也劝他放手过，因为我知道陈慕枫的威力有多大。可是他不听劝，一直很缺筋。

   直到大二那年的冬天，我们三个人去看海，石榴妹的钱包被海浪抢走，刘栋为了打救钱包跳进海里，险些被冻死。当时刘栋拿着钱包，浑身基本湿透，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但是依然骄傲的站在冰凉的海水里，他喊，石榴妹，做我女朋友好不好？石榴妹没说话。他接着喊，石榴妹，做我女朋友好不好？石榴妹哭了，但是依然没说话。他继续喊，石榴妹，你他妈做我女朋友就那么难吗？这次石榴妹说话了，她点点头说，难，比做物理题还难。我和刘栋同时被她逗笑了。

   回去后，刘栋发了一场高烧。石榴妹去给他送退烧药，以女朋友的身份。

   刘栋和石榴妹在一起加起来一共有六个月零七天。

   他们分手那天刚好是2011年的清明节。我们一起去吃海鲜，吃完海鲜回学校的路上，路灯把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威海的冬天格外长，妹妹打电话说永森的柳树都已经绿了，可是威海依旧还是寒冷的冬天。大学开学的第一天就听学姐说起过，她说，威海是没有春天的。

   石榴妹走在后面。

  “你在干嘛？”刘栋回头问她。

  “踩你们的影子。”她低着头说。

  “你该去剪剪刘海儿了，你多长时间没有剪过刘海了？”刘栋笑着说。

  “刘栋，我们还是分手吧。”

   他笑着说，“好啊。”

   2011年的夏天，刘栋恋爱了。我跟石榴妹合伙买了一对毛绒狗熊送给他表示祝贺，他高兴地鼻子都歪了。2012年的情人节，他失恋，我们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2012年的夏天，我们上大三了，中秋刚过，刘栋申请了提前离校，在一家机械厂开数控机床。每天工作十个小时，发三千块钱，他在电话里说，都快累死了。我跟石榴妹一起看过他一次，在他下班的地方等他，他从车间里出来，他穿着工作服，满身都是油污。他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我们就在他食堂里吃饭，要了好几个菜，没说什么话。他们食堂的菜做的还不错。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刘栋。不知道石榴妹有没有再去找过他。

   5

   2012的冬天，听说陈慕枫恋爱了，跟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石榴妹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完全不记得是谁。她骂我健忘，最后我拿出高中时候的毕业照，找到那个女孩儿，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那天晚上我陪石榴妹在雪地里走了一夜，冻的浑身失去知觉。天太晚，宿舍是回不去了，我们去学校外面的旅馆凑合了一夜。冲了个热水澡，我很快就睡着了，我梦见石榴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石榴妹的枕头上湿了一片，眼睛肿得像个桃核儿。

   她问我，“杜夕杨，我该怎么办？”

   我说，“这个梦碎了，不如换个梦好了。”

   她又开始哭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我该怎么办？”

   我帮她擦眼泪，我说，“别担心，你一定会绝处逢生的。”

   她说，“他终于还是恋爱了。”

   我说，“每个人都会恋爱的。”

   她说，“可是我真的很难过。”

   我说，“遇到这种事，谁都会难过。”

   她说，“可是我忘不了他。”

   我说，“不着急，慢慢忘。”

   她拿出钱包，找出一直珍藏的陈慕枫的照片，看都没看一眼，就撕了。我说，何必呢？她眨眨眼，掉出几滴泪。第二天她用胶水小心翼翼地把照片重新粘好，又放回钱包里。

   我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

   她还是忘不了他。

   很快，我们面临着离校。专科三年，只待了两年半，学校就要把我们扫地出门。毕业之前校方给我们安排了一个月的实习，在一家韩资电子厂，每天十二个小时的流水线作业，感觉自己瞬间变成机器人。有天晚上九点半下班，石榴妹被告知她负责的环节出现差错，需要加班返工，又正好赶上她发烧，我不放心，陪她一起去返工，十二点返工完毕。回去的路上她就着冰凉的矿泉水吃下几片退烧药。我说，你还好吧？她摇摇头，拿出钱包看着那张撕碎又重新粘好的陈慕枫的照片，坚强的笑笑说，陈慕枫的力量！我捶她，神经病！她说，杜夕杨，我想他了，每当我感到伤心和难过的时候，我就会特别的想他。我说，那是因为你每次想他的时候，都会特别的伤心和难过。她说，那不都一样吗？我说，不一样。她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说，就是不一样。她说，那都一样。我有点儿生气了，我说，那一点儿都不一样。

   实习完，我们发了两千块，石榴妹突然有感而发，她说，这是辛苦钱，不能乱花。我说，没错。她说，我突然想我爸妈了，他们这一辈子太不容易。我说，没错。我跟石榴妹都是农村娃，我爸身体不好，她妈有关节炎，养我们已经不容易，还要供我们上学至今，吃穿不敢短着我们，自己一分钱分成八瓣儿花。可怜天下父母心，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该长大了。

   我说，“毕业了，我要赚钱带我爸妈去北京看看天安门。”

   她说，“毕业了，我不能再想他了。”

   离校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夜没睡，绕着学校转了好几圈，寒风凛冽，月色如水。我和石榴妹靠着人工湖的栏杆，开始了漫长的回忆。我说我八岁的时候去滑冰掉进冰窟窿里差点被淹死。她说她九岁那年离家出走，结果被爸爸及时发现拎回家一顿好揍。我说小时候村里的河水可真清，里面有很多草虾和小鱼。她说小时候村里种了成片成片的桑树，每到桑葚熟透的时候，她就整天待在桑田里摘桑葚吃，深紫色的桑葚最好吃。我说我喜欢那时候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她说她想念躺在青石板上，身边点着艾草的夏天的晚上。我说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以为跟男生用一个杯子喝水会怀孕。她说我初一的时候发现我喜欢的男生喜欢别人，整整伤心了一个月。我说我上高中了还不知道阿迪耐克是什么。她说2006年的秋天，她看见陈慕枫在操场上打篮球，简直帅呆了。我说你又在想他了，她说不想了我再也不想他了，都毕业了，不能再想他了。我说你得说话算话，她点点头，掏出钱包，干脆的把它扔进了学校的人工湖里。我说你疯了，里面有钱吗？她没说话。我又问，身份证银行卡在里面吗？她突然笑了，看着我说，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他的一张相片。

    我松口气，“你终于想清楚了。”

    她也松口气，“不用想他，真好。”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跟我提起过陈慕枫这个名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把他忘了。

   6

   2012年的冬天我们提前毕业了，毕业前我们同学聚会，大家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流了不少泪。很多人一别也许就是一辈子，从此天南海北，各不相干。

   毕业后我和石榴妹回到永森，打算好好的过完这平凡的一辈子。大学同学有人去了深圳，最终又回来了。有人离开家乡决定在遥远的城市打拼。还有的人骑车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人生旅途漫长，生命各有千秋。都保重吧。

   2013年整整一年里，我和石榴妹安分工作，胸无大志，偶尔相聚，彼此都相安无事。有人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要么推脱掉，要么潦草的见一面然后没了下文。朋友说我眼光太挑剔，我只是想自己遇见一个人，彼此感觉合适，然后相守一生。追石榴妹的人不少，可她依然是一个人，我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笑着问我，杜夕杨，有没有听说过宁缺毋滥？

   去死吧！我捶她。

   整个冬天，记忆中永森下了很多雪。除夕夜，因为感冒我睡的很早，凌晨十二点被石榴妹的电话叫醒。她说，新年快乐。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们都是言而无信的人，口口声声说着快乐，却依然时常难过。

   就这样，我们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我们高中同学聚会，陈慕枫也去了，石榴妹坐在我旁边，一边喝啤酒一边碎碎念，他变帅了，也稳重了。我说，我们都变了。陈慕枫站起来看着石榴妹，好久不见，我敬你一杯。

   是啊，三年多，真的是好久不见。

   晚上快十二点，陈慕枫有了些醉意，他坚持要送石榴妹回家，我看着他们两个人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想起一句歌词，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这些年，石榴妹几乎把她所有的爱情都给了这个男生，他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我想，那一夜的石榴妹一定是幸福的。

    后来听石榴妹说，其实那天晚上她根本就没有回家，而是跟陈慕枫在外面走了一夜。至于那天晚上陈慕枫都说了些什么，石榴妹始终都不肯告诉我。

   2014年的春天，石榴妹恋爱了。她牵着男友的手走在灯火阑珊的城市里唱——

   我想我是海，宁静的深海，不是谁都明白。

   高中同学从西安回来，打算老死故乡，我们凑了几个人给他接风。石榴妹带着男友去，陈慕枫和石榴妹面对面坐着，他说，今年我就要毕业了。她说，是啊，你终于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他说，联系了份工作在滨海。

   我心想，滨海离永森那么近，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吧？

   然后，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们在路边等出租车，石榴妹拍拍陈慕枫的肩膀说，你好像又长高了。他笑笑说，是你变矮了。车来了，石榴妹坚持让陈慕枫先走，我知道，她是想偷偷地再送他一程，在某个他要到站下车的地方将从此与她无关痛痒。昏黄的灯光下面，我看见石榴妹的脸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然后，她笑了。

   7

   现在是2014年的秋天，天在下雨。我和石榴妹躲在屋檐下避雨。

   “喂，那天晚上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不能告诉你。”

    “那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

    “嗯——，等我老了。”

    “完了，雨越下越大了，怎么办？”

     她说，“我们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