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天成

  天,蒙蒙亮了。远处的山连绵起伏的,像蹙起的眉黛。田野是辽阔的,浮着一层薄薄的雾霭,隐隐约约还看得见几棵老树,枝条轻轻摇着,似有叶子飘落。空气并不算新鲜,闻得见炊烟的味道。

  蓝衣女子站在并不平整的路上,左侧是茫茫的山野,右边是渐渐苏醒的人家,望着远处的迷蒙,她似乎有片刻的愣神,而后又复清明。早就听说应龙于五方主中央、五行司土,为云雨雷霆、沟渎河川之神,上古一战后隐匿山间不复出,此次前来也不知能否见到应龙的庐山真面目。如今南方诸国连年大旱,百姓无以为生,穷愁潦倒,三国国主联名上书天神请求应龙出山前去降水缓解旱灾,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应,天神无奈派遣凰女作为使者前来凶犂土丘寻应龙出山。蒲桑瘪了瘪嘴,难过,好巧不巧偏偏是自己摊上这破差事,被派来这鬼地方。也是,作为凰族末枝,还妄想什么好差事呢?算了,在族里被排挤,出来也未必不是好事。

  蒲桑抬头看了看。却只见,山,大片的山横亘在前方,加上雾气缭绕着,显得有些缥缈虚幻,到底应龙会在哪呢?这可怎么找?蒲桑突然想起临行前二长老那张满是阴险狡诈的丑脸,和那尖着嗓子祝她“一路顺风,早日完成任务”的众姐妹。呵,就说他们怎么会那么好心嘛,分明是想让她死在这里,好名正言顺地拿走她这一族的宗牒,免得辛苦修炼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没什么损失,据说山上宝贝还不少,大不了有危险就撤嘛,这么多年在族里摸爬滚打也不是盖的。于是蒲桑开始了对这座“仙山”的探索,山占地很大,按理说一般的山山脚处坡度较小,上山很容易,不过这座山恰好相反,山脚处坡度很大,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上山……在山下徘徊许久后,蒲桑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消耗殆尽,一狠心,竟用了一半的灵力飞升上了山。蒲桑出生在蒲城桑落之池滨,自小身子弱,五百岁尚不会飞,又三百余年,终于学会飞升,却因种种原因从山顶坠落,导致翅膀严重受伤,需大量灵力维持才可飞行。此次上山代价可不小呢,好歹也得带点灵药仙草什么的走吧。这样想着,蒲桑四下张望,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此处变得迷雾重重,已然看不清脚下的路,举步维艰,更别说采摘草药了。蒲桑皱皱眉头,老子还没找到如意郎君呢,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遂了那群小人的心愿。蹲下身子,蒲桑决定换一种前进方式,就先不管优不优雅了,保命要紧,在这么陡的山上失足可是要了命的。就这样一步步摸索,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似有青草出现,地面也十分平整,再往前去,迷雾也渐渐消散,竟显现出一个木屋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蒲桑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座小屋来,屋子很是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物,周围的花花草草倒是很多,衬得屋子有些温馨可人。“有人吗?我可以进去吗?”长时间匍匐前进加上灵力的大幅消耗让蒲桑的身体有些体力不支,现在急需一个能休息的地方。在问了几遍,没人回应的情况下,蒲桑决定失礼一次,进到屋内看看。然而,就在她伸手推门的那一刻,指尖感受到了一丝灼痛,随即晕倒在地,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似乎是在中午时分,外面阳光很足的样子,蒲桑感到头疼欲裂,身上疲软无力,四周是简单的木板,身上盖着一层絮被,自己应该是躺在木屋的床上了。“可是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四肢无力?有谁来过这里吗?我来这里是找应龙的,难道……?”想到这儿,蒲桑不由得心里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找到应龙,运气可真是好。正得意着,竟没发现门边倚着个穿着简朴的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正双手抱肩戏谑地看着她。待到反应过来时,蒲桑“啊”的一声叫出来,倒是吓了男子一大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你…你想对姑奶奶做什么?”男子不知是被蒲桑“反客为主“的行为还是十二分警惕的模样所触,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走进来,坐在桌子旁,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起来,没再多看蒲桑一眼,也什么都没解释。长时间的静默让空气都有些尴尬,蒲桑想了想,大概是自己体力不支晕倒在这里,被这位好心人所救,自己刚刚却出言不逊,很是无礼……该死,都怪这张臭嘴。况且,这山也不是谁都能住的地方,说不定可以打听打听应龙的事,想到这里,蒲桑眼睛转了转出声道,“那个……谢谢你救了我……”见男子不为所动,蒲桑继续说“我是带着使命来的,如果我有幸完成使命回去,待我恢复灵力,必当重谢!”男子挑了挑眉,抿了口茶,啧,不自量力。蒲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无情打断“不用,体力恢复了就赶紧离开,别给我惹麻烦”,说完便放了茶杯径自出屋,抬头望了望天空,神情有些微妙。“王妃大人,就这么个小丫头,真的会是拯救您的天定之人吗?”

  接下来的几天蒲桑都待在这里,但很少看见男子的踪影,一日三餐倒是从不少,有个植物系精灵负责她的起居。这些天闲来无事蒲桑都会来到屋外游走散步,木屋周围花草茂盛,香气宜人,充满生机的样子,不过往远方看去,却是一片茫然,怎么看都是刚来时遇到的迷雾,这山到底有什么奥秘?那名男子又究竟是什么身份?去了哪里?看来总待在这儿是不行的,还是要去探探路,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常灵力消耗得同样多,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决然恢复不了的,这才三五天,灵力竟恢复了大半,真是太奇怪了!不过总归是件好事。说起来,这里说不定真是个宝地,多年来的梦魇这几天也没出现过了!

  现在身体差不多大好了,想了想,蒲桑决定离开这里去找应龙,向精灵道了别,又留了张道谢的纸条在桌面上,蒲桑便出了屋子。回头看看这间小屋子有些莫名的感慨,这山上怕是少不了几番奇遇了。眼前的这些花花草草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呢,想着,蒲桑摘了一把花草装进了随身的小口袋。“走啦,各路神仙保佑哦”。

  “她就是那个人?真是难以相信呢,不过瑶儿说的话从没出过错,说不定是我们看走了眼呢?”说话的男子一身白色纱衣,懒懒地半躺在木屋不远处老树的枝干上,如瀑长发轻轻垂落,嗅着手中的野百合,睨着那抹小小的蓝色身影。“哼,她最好能成功”,旁边端坐着的墨衣男子冷冷出声,正是“好心”救下蒲桑的那人。

  顺着木屋的院子出来,竟还真让蒲桑找到了条路,和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顺利的很。不过一路上风景倒很是奇异,开始的时候阳光明媚的,奇花异草各式各样,也有不少精灵跑来跑去;越往前走天越暗,生物也渐少,蒲桑心里未免打起鼓来,但还是咬牙坚持往前走着。走了不知多久,路上已然全暗了,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些许亮光,越往前越亮,都走到这儿了,也就没理由退缩了,蒲桑向前跑去,奔向那团亮光,许久之后,只见一道刺眼的光照过来,蒲桑伸手去挡那亮光,把手放下时,那团光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荧光。这里似乎是个山洞,正张望着,一群萤火虫不知何时飞过来,萦绕在周身。伸出手来,还有几只小虫轻轻落在手心,很是美丽。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蒲桑渐渐听到些声音,似有溪水轻轻流淌,又似有鸟儿叽喳。蒲桑心情有些复杂,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既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不过除了担心也没什么能做的就是了。萤火虫似乎感应到她的心思似的,飞到她的面前,似乎想给她领路。蒲桑感到心里一动,笑了笑,紧紧跟着这群可爱的小精灵。这条路非常的窄,不过往前走似乎有变宽的趋势。果然,走过一段距离后,一转弯便是另一番景象。蒲桑几乎要被眼前景象惊呆了:一棵老桃树,满满的开着花儿,花瓣儿轻轻飘落;树下一张精致的镶玉黄花梨木桌,四个圆肚镶金雕刻玉凳;下面垫着一张精染大红羽毛地毯。环着桃树的是叮咚流淌的曲水,几条锦鲤自在游着;水面上漂着桃粉色的花瓣儿。四周是雕成游龙状的琉璃壁,龙身整个用夜明珠装饰,熠熠生辉。

  正怔愣着,只见桃树后走出一名绝色女子,一身桃色华服,艳而不俗。梳着偏云髻,唇红齿白,目盼生光。步子袅袅婷婷,头上流苏轻摆,不似人间颜色。花瓣飘散着,衬得女子美得不可方物。这是……

  “来坐吧”,蒲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女子清凉的声音,邀她坐到桃树下桌子旁。蒲桑呆呆地走过去,坐下,女子正沏茶,水汽弥漫,眉眼低垂,这个场景美得有些不真切。茶香混着花香,天下竟有如此仙境。“你好我是八荒凰族的蒲桑,此次奉天帝之命,前来拜见应龙上神”,四壁的龙雕,衣服上的龙纹,眼前这位十有八九就是应龙了吧,蒲桑恭敬地开口道。女子对蒲桑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吃惊,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嗯,喝茶吧”,女子抬眼,对蒲桑笑了笑。“谢谢”

  “虽说我在这丘山待了百余年,但也是知道外界情况的。你此番前来是想让我帮忙缓解旱情是吗?”女子悠然开口,轻呷茶水。“是的”“那么既然来到这里寻我出山,你是否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睨了蒲桑一眼,女子继续道“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大发慈悲揽下这个苦活?”蒲桑显然没想到应龙会有这般说辞,天帝可没说过这位天神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啊!这个臭老头子!不过事已至此,难道要无功而返吗?此次立功铁定能让族里那些瓜皮大吃一惊,实在不行开溜嘛,思量着,蒲桑忙道“不不……上神我当然做好准备了”应龙笑了笑,显然将蒲桑的那些小动作尽收眼底。

  “既然使者这么说了,那妾身也就不客气了,请使者把肉身借给妾身一用,百年内暂失神籍,转世为人。”噗,蒲桑听到应龙的话愣是一口茶没喝下去,把自己呛个半死。“啊?百年?凡人?”应龙对她的反应倒也没有什么说辞,“人世百年,不过三个月罢了;此番寻我,你应该也是做好了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的准备了吧”……蒲桑皱皱眉头,看向女子,的确如此。“……况且,有神籍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立功倒还好,无功而返呢?”蒲桑显然没想到应龙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感觉有些过分,却又句句在理,的确,风险很大,但结果也会很好,自己都混到这般境地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急,你可以考虑考虑,三天后……”“可以,我答应你”应龙愣了下,挑了挑眉,没想到蒲桑会这么快答应,看来在蒲桑族中的日子要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不过这样爽快答应了最好了。“三天后会举办仪式,届时我会将灵识附到你的肉身之中;不用担心,你的灵识会被好好保管在这,很安全”应龙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我叫苡瑶,你……应当知道”,说罢,女子轻笑一声,深深地看了蒲桑一眼,转身离去,不再理会。

  苡瑶……的确是个熟悉的名字,不过为什么我应当知道?苡瑶苡瑶……突然间,蒲桑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瞳孔剧烈收缩。苡瑶!?蒲桑猛地看向女子的方向,桃树下已然没了那个桃色倩影了,可视线却迟迟收不回来。

  难道是她?那个梦魇的女主角?怎么可能……蒲桑似乎被抽光了力气般瘫坐在地,反复呢喃着,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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