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发了条朋友圈:回老家,随时可约。
一朋友评论:“然后并没有人约……”。我知道这是在开我玩笑,但我没有回他的评论,因为,如果我回复他,其实下面有人约饭有人约茶有人约麻将,会让他的玩笑变成尴尬。人都需要一点余地,留给自己。
长者说闷声发大财,邓大人说要韬光养晦,都是中庸的智慧。
中庸之道讲圣人无情。不是说圣人不产生喜怒哀乐,而是说,在喜怒哀乐将发而未发的时候,保持,在喜怒哀乐发生的时候,调和。怎么调和?顺应自然。
中庸不是收敛,而是顺乎天道,天人合一,用中的状态去调和喜怒哀乐。
所以中庸之道并不是不让发朋友圈,而是要合适地发朋友圈。
发朋友圈一般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分享,一个是炫耀。按照交际的本质来说,这满足人的窥探欲和让别人认可自己的欲望。
欲望本身无所谓善恶。但分享和炫耀的本心却有。分享是你愿意让别人为你欢喜,愿意把好玩、好笑的事拿出来,让别人来和你一起体会。但这里有一个度,一旦过了,就变成了炫耀。如果你明知别人感受不到,却还是要秀出来。这就违背了人性、天道。
有些朋友发的东西,让你看了觉得好玩或者让你也想去那样尝试。比如遇到的新鲜事儿新鲜观点。那就是分享。但一些朋友发的东西,你毫无共鸣或普通人都遥不可及,比如豪宅豪车。那就是炫耀。
同样是基于让别人认可自己的欲望,分享就比较中庸,炫耀就过了度。
没有把握住度,是危险的。西游记中,孙悟空学成武艺,在人前卖弄,菩提老祖斥责道,你见别人有,可要学他?别人见你有,必要学你,你不传,他必然加害于你。于是把悟空逐出师门。但猴子本性难移,后来果然还是闯下弥天大祸。
佛讲贪嗔痴,是三毒,恶的根源。都是因为欲望过度,没有调和的结果。
欲望指的是初心,就是你做一切事的出发点。儒家讲赤子之心,认为初心是好的,是善良质朴的。但好坏善恶也是价值判断。如果去除价值判断,赤子之心其实也是顺从自然。
我儿子最近转了一个幼儿园,新交了几个小朋友。我很关心他。每天都会让他跟我讲一下在学校做了什么事,他新交的朋友什么样,叫什么。他每次都能讲出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总也记不住小朋友的名字。
有一次我专门叮嘱他,要记住朋友的名字,结果晚上回来,他说他记住了朋友的名字,但今天玩得一点也不开心。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记小朋友名字上面。
这让我很惭愧。
庄子讲,至人无己。道德修养极高的人会顺应自然,忘记自己。
这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有一次群里讨论赤子之心,我举例苏轼,说他是大善,其实并不准确,一个朋友说得对,真正的赤子之心是压根没有善恶。只有懵懂的小儿,才是名副其实的赤子之心。
就像我的儿子。他关注的是,顺乎天性的快乐本身,而不是小伙伴的名字。
我让他记小伙伴的名字,本想让他学会尊重别人,却违背了小孩天性。这是我的无知了。
有一次去杭州,和一个朋友逛西湖,看到湖面上几只游船,波涛里摇晃不止。朋友说,我来考考你,你说台风来的时候,这些船怎么放,放哪里是最安全的?我猜了好几个答案,用锚固定,拖上岸之类的,朋友均摇头。后来,我实在猜不出,朋友笑着告诉我,答案是,把船沉到湖底。
我恍然大悟。把船沉到湖底,那么不管台风有多凶猛,都不会破坏船了。
这实在是个高明的办法。
金庸写九阳真经,“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顺应自然,就是以柔克刚,以无胜有的精髓了。
当然,生活不是江湖,没必要修炼高深武功,但修为却是有必要的。我虽常存迁善改过之心,却也偶尔囿于欲望,无法突围,于是写下此文以自勉,及与诸位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