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
世人皆知楚国有两大奇闻,一是楚国帝后情深,苏皇后昏迷多年,楚帝执意等待,未曾封新后,每晚就寝于皇后宫,为唤醒皇后遍寻名医,终相思成疾,一夜白头。二是楚国丞相三年戍守边疆,大小战役无数,却无一败绩,从此边疆各国俯首称臣,再无战火,被世人称为战神。
第一章
大风扬起,塞外的雪又开始飘落,刺骨的寒冷铺面而来,“阿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夭儿,你又任性了”祁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淡淡的无奈,随后一件狐裘披风轻轻落在我肩头。
听到熟悉的嗓音,我欢喜地转身扑到他的怀里,整个人都窝进他温热干燥地胸膛前,“你不是去林溪山视察军营了吗?”
看着身前缩成一团的小姑娘,祁瑾眉梢的暖意愈浓,熟稔地将我的乱发拨到一边,“还不是怕桃夭姑娘夜里又想我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我只好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我老脸一红,反驳道:“那次是你陷入蛮夷人的包围,生死不明,我才稍微缅怀一下我的救命恩人的,不然我可不会惦记楚国鼎鼎有名的战神。”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那就算我想你好了。”祁瑾嘴角扬起的弧度愈加明显,明明是那么平淡的语气,却让我想狠狠揉捏他那张俊脸……
说起来祁瑾倒还真是我生命中正正经经的恩人,第一次见到祁瑾,我早已不记得前尘往事,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月光般皎洁的衣袍,再抬头就是祁瑾清风朗月的眉目,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漠的神色。那时我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如一个初生的婴儿,在我对他的话不作出任何反应时,祁瑾就知了,他轻轻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他抬头对上我的眸子,后来我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是种所谓的决心。于是在我能下床后,他就开始一字一句地教我说话写字,那一教便是五年,而那时我们还住在皇城的悠回谷里,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桃花,四季如春,没有塞外寒冷的风雪。直到三年前,祁瑾带着我去皇城面圣,他被派往这里。
“祁瑾,你说悠回谷的桃花现在是不是开了?”我不禁问道。
祁瑾本来含着浅浅笑意的眉眼一收,眸子一暗,轻轻道:“夭儿,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这种神色我在祁瑾脸上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但我从来没有懂过,就像祁瑾这个人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他,有时我觉着有些不公平,我在他面前如一张白纸,而他却瞒着我一些事,后来想来他只要对我一如既往的好瞒着我又何妨。
近日,祁瑾一直在上书,大概就是边疆安宁,外患已除,想要归乡之类的话,我想着我们不久就能回悠回谷了,如果快的话还能赶上桃花开得正好的时节。果然不久之后,皇城来了一个大人物,楚国皇帝楚毅微服私访。
第二章
那日塞外的雪罕见地停了,天色却比以往更加暗沉,我跟着祁瑾去迎接那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发皇帝,他骑在大马上还是如三年前一样俊逸,但是周身的阴冷之气更甚。
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楚毅是祁瑾陪我去逛庙会的时候,原本第一次出悠回谷的我还是很愉悦的,但不想会碰到了楚国皇帝,那时我只是想去买一个花脸面具,正当我带好一个给祁瑾看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拉到身后,随后我听到一个冷沉的声音:“阿瑾,好巧啊。”
“臣见过陛下。”祁瑾微微弯腰作揖,声音比平时更加淡漠。我想着原来他就是这个楚国的皇帝---楚毅,可没想到和祁瑾一般年轻,两人容貌皆是上上等,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俊朗硬气,一个清冷淡然。
“今日不必多礼,不过不知身后的这位佳人,可否让朕瞧瞧芳容,竟连从不近女色的丞相大人也为之倾倒。”他探究的眼神打量我。
“山野女子,入不得陛下御眼。”祁瑾面带微笑,却不达眼角。
“无妨,丞相不必介怀。”楚毅轻描淡写,他瞧着这姑娘一身绯红色衣裙,曲段玲珑,气质清灵。而最让他上心的是胸前的魂玉却越来越烫,她莫不是,那玲儿岂不是……一阵狂喜漫上楚毅心头。
祁瑾这时却蓦地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我刚抬头就看见大街上忽然人群涌动,几个黑衣人朝我们刺来,剑光流转间,祁瑾将我拉得更近,而楚毅那边已有许多暗卫保护,“救驾----”一个公鸭子般的嗓音传出。祁瑾虽是一代文臣,武功却也不弱,手起刀落间,几乎无一人可以近身,刺客越来越少,正当我放下心来,祁瑾却往后一转,我被他推向楚毅身旁左手衣袖也在那一瞬被撕裂,而后他活生生受了一刀,虽未及要害,我却看到那刻他深深皱起的眉头,这一切看起来如此自然,可只有我知道祁瑾明明可以躲过,后来我问及此事,祁瑾说这样才能撇清他与行刺这事的关系,而我却也深深体会到戏本子里说的帝皇权术。
“姑娘,你没事吧?”耳边传来楚毅的声音,而他却忽然直直地盯着我的左手腕,那里有一个浅浅的桃花胎记,他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夭儿,过来。”祁瑾一把拉过我,对楚毅拱手道:“陛下,可有受惊。”
“无碍,倒是宰相,朕让御医给你看看。”楚毅这才转过目光看向祁瑾,语气竟比刚才还冷了几分。
“臣谢过陛下好意,区区皮外伤不碍事,还请陛下追查真凶。臣眼下就先行退下了,家妇怕是受惊了。”说完祁瑾就拉着我从容地离开,淡然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有伤。当我转身后,明显感觉到楚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令我脊背发凉。
后来几日后,祁瑾被召入宫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第二日祁瑾便被派到这里。
我再次抬头望向楚毅时,他已经下马走到祁瑾身旁,眼中带着玩味。而祁瑾还是万年不变的云淡风轻。
第三章
这几日,我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是今晚祁瑾又被楚帝叫走,我坐在祁瑾平日里写字的文案前出神,一个小将士在账外恭敬地声音响起,“姑娘,相爷叫你去皇帐,说有要事找你商谈。”
我回过神来应了声好,低头却看见文案上的纸上满满都被我写满了祁瑾,我红着脸忙将纸烧了,不然祁瑾又该笑话我了。
走出营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祁瑾有事为什么不回来和我说,还让我去皇帐,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当我走至皇帐前,听见楚帝和祁瑾正在谈话,我想他们一定在说很重要的事,要不怎么把周围的人全都打发走了,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去进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楚毅阴冷的声音提到了我的名字:“祁瑾,你不会忘记了你身边的那个叫桃夭的女子,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修炼成人形的桃花妖。”我没有听见祁瑾回答,楚毅又继续说:“你不会忘记与我们青梅竹马长大的铃儿是怎么为了你娘而变成如今的活死人吧?你娘临死前的遗言不会忘记了吧?你我费劲千辛万苦从皇族秘术中找到唤醒铃儿的方法,当年在魂玉的指引下派你去悠回谷寻找可以渡魂的花妖,如今终于是时候了,你不会犹豫了吧?”
“没有。”我听见祁瑾的淡淡的答道,我的身子微微颤了下。
“三年前,你说桃花妖尚不成熟,要让她对你死心自愿牺牲,秘术才能真正运行,并且请求镇守边塞让她在更艰苦的环境里更依赖你,朕全都允了,我早知道你也喜欢铃儿,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不会在怪朕我抢了她吧。”楚毅的声音越发凉薄。
“呵…世人都说帝后情深,陛下是皇家少见的痴情种,却不知苏皇后乃是被逼上后位的,陛下怕是忘记了当朝皇后苏梓玲喜欢的从来不是你,就算她醒来也不过是半生都活在痛苦中,”祁瑾轻描淡写的应道,语气中带着难掩的讽刺。
“这不关你的事,我只要她醒来,无论如何你还是欠她一条命。”此时楚毅戾气展露无遗
“是,你说对了,这命我自会还。”祁瑾想到苏梓玲这个和他从小长大的女子,她从来不像夭儿一样笑得无忧无虑,从小就被教导成大家闺秀,就连笑也是标准的抿嘴笑,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是一个骨子里都透着温柔的人,有着水乡女子的吴侬软语,但是就是那样柔弱纤细的女子,却在楚国皇位之争中保全他的母亲,自愿赴死。
“那样就好,也不枉费你处心积虑宠着那小妖。到了皇城后就开始准备献祭之事吧。”不对,不对,祁瑾喜欢苏皇后?什么叫处心积虑?我身上开始冒一层层冷汗,脑袋里出现一阵阵眩晕,我不敢听到祁瑾的回答,却定在那里似得不能移动。
“好。”熟到骨子里的声音答道。祁瑾你怎么能,怎么能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绝情的答案,我不知道最后我是怎么回到帐中的,我只是觉得脑袋涨得厉害,很多画面从深处涌上来,然后昏睡了过去……
我原是悠回谷里一株有了灵识的桃花树,伴随着日月交替在谷中吸收天地精华,本来我一直是处在沉睡的状态,直到后来谷中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在我旁边的空地上安家,并且将一块奇怪的石头放在我的树下,那时我感受从石头里放出的大量灵气,从沉睡中醒来,将其一一吸收,终于在桃花盛开季节里,化成人形,却也失去了作为桃花的记忆,而白衣少年就是祁瑾。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全都是祁瑾,或宠溺,或严厉,或温柔,或浅淡。
不知过了多久,我躺在床上,衣裳尽被冷汗浸湿,意识被疼痛席卷,闭上眼,泪水就那么淌下,我感觉到一双手紧紧地抱着我冰冷的身子,低沉熟悉的嗓音一遍一遍唤我,“夭儿,夭儿。”可我真的好累,我不想睁开眼。突然我感觉唇齿被撬开,熟悉的冷梅香占据我的呼吸,我的舌尖被霸道的缠绕,这个吻带着急切担忧又有几分宠溺与无奈,我的心尖颤了颤,泪水不要命的流下来,我想我其实早已清醒,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罢了。祁瑾轻轻地吻干我的泪,却发现只是徒劳,他悠悠叹了一口气,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夭儿,我知道你醒了。”我睁开眼,看到他眼底的青色。
“我睡了多久了?”我问。
“三日。”他答。“夭儿,你染了风寒。”
“祁瑾,我做噩梦了,梦见你不要我了。”我紧紧抱住祁瑾。
听到我的话祁瑾身子僵了一瞬,而后将我搂得更紧,叹气道:“傻姑娘。”那种熟悉的带着淡淡无奈的语气,瞬间让我泪流满面。呵……祁瑾,以后你会后悔吗?
第四章
两日后,我和祁瑾踏上了回皇城的路,在路上的这几天,祁瑾总是很忙,他见了很多不认识的大臣,将军。但我已经无心管这些了,往后我也不能一直陪着他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不遇见祁瑾,是不是我就能一直在悠回谷里继续做无忧无虑的桃花妖,但是后来想来我其实一点都不后悔,这一生我大部分时光都被他捧在手里,其实早就应该知足了。
不管我愿不愿意,皇城还是到了。刚到城门口,百姓都立在街道两旁,欢迎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楚国战神归乡自是举国欢庆,我比祁瑾先回丞相府,祁瑾先回皇宫复命。可祁瑾却马上被派去京畿营视察,他离开得匆忙只吩咐小厮给我带了一个口信。
晚饭后,我一个人坐在院子中,看着当年祁瑾为我种的桃花,正是盛开的时候,花瓣在夜风的吹拂下,漫天飘落。
“桃夭姑娘真是好雅趣。”一个冷沉的声音蓦地响起,楚毅出现在我身后。
“见过陛下。”看到他,我不禁皱了眉头,实在是扫兴。
“呵……我们之间就无需这种客套话了,我的来意你应该也清楚了。”楚毅淡淡道。
“果然啊……那日那个将士是你吩咐的吧,你故意让我听到你们的谈话。”我早就怀疑那日为什么会听得那么顺利了。
“不管是不是我安排的,你听到的都是事实,难道不是么?我只是提早告诉你,你不过是一个渡魂的工具。”楚毅嘲讽道。
‘工具’两字着实刺痛了我,但我竟无法反驳。“陛下,这次你来找我,不会只为了嘲讽我吧?”
“当然不是,我是看你这个单纯的小妖被心爱的人背叛,最后还要被他亲手推去送死实在太可怜了。而且相信你也知道祁瑾这个人看似冷漠,实则重情,如果他亲眼看到你赴死,这辈子怕是一直活在痛苦中,但是你……又不得不死,祁瑾毕竟是和我从小长大的,我不忍心让他活在这样的回忆中,所以我只好来找你配合我了。”楚毅说得冠冕堂皇,理所当然。
我明明知道他说的是一个圈套,可所有的话又是事实,正当我犹豫时,楚毅将一瓶药塞到我手里,“这药是迷魂散,可以让人昏睡三天,虽说祁瑾戒备心很强,但是这世上怕只有你一个人能对他下毒了,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花灯节我会派人在宫门口等你。”不等我回答,楚毅就消失在院中,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有我呆立在原地,紧握手中的药瓶。
离花灯节还有三天,祁瑾终于从京畿营归来。刚踏入府门,就一把拉过我,将我带到他的房间,“夭儿,这几日可有想我?” 祁瑾拉着我坐在软塌上,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脸上带着倦色。
我有些心疼地伸手抚上他的眉心,“想。”
祁瑾有些意外地抬头看我,也许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他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唔……看来确实是想我得紧了,都忘记平日里的假矜持了。”
“你……”我刚要反驳,祁瑾忽然就躺下,将头枕在我的腿上,“嘘……夭儿,我好累啊,让我躺一会。”我果然妥协了,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看着他毫无戒备的样子,想到楚毅的话,心口蓦地一痛。手不禁抚上熟悉的眉眼,祁瑾,我该如何是好?正当我思绪飘远之际,一只大手覆上我的手,将其紧紧握住,“夭儿,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微微偏开头,“祁瑾,你这几天能带我回悠回谷吗?我想回去看看。”
祁瑾微微皱了眉,“我答应你过几天就带你回去,以后一直陪着你,再也不问世事好不好?”
看着窗外被昨夜大雨吹落的满地桃花,残败不堪。我苦涩一笑,脸色白了几分,“好。”
第五章
花灯节,皇宫。
我站在大殿中央,宫门紧闭,四周空无一人,两口寒冰做的晶棺横在我面前,一个晶棺里躺着一个五官精致,肤色偏白的女子,不难想象她睁开眼后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原来她就是苏梓玲,楚毅坐在龙椅上沉声道:“你果然来了,真是个痴心的小妖。”
“呵……我的痴心不是刚好成全了你么?”我嘲讽道。
“不只有我,还有你的祁瑾。”说着他将一块玉石从怀中拿出抛给我,“拿着,开始吧,免得夜长梦多。”
他指着另一口晶棺让我躺进去,我乖乖躺下,这一天终于来了,大殿门口空无一人,原来心凉是这种感觉,祁瑾,你应该因为我第一次给你熬的鸡汤而‘昏睡’吧,你终究还是放弃了我,玉石放在我心口,愈发灼热,一种令我窒息的疼痛瞬间弥漫我全身,我浑身开始发颤,“祁瑾,祁瑾-----”我忍不住唤这个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我一直都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我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顺着我手腕的动脉滴落在地上,然后向旁边的晶棺涌去,我昏昏沉沉中,脑海里全是悠回谷里祁瑾和我的往事,清冽的溪流两旁,夹岸的桃林,微风轻轻拂过树下我手中的书籍,祁瑾坐在我身旁,耐心地教我写下“桃夭”两字,清俊的眉目低垂,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低沉温润的声音说:“唤你桃夭可好?”我指了指身后的桃花,见祁瑾轻轻点头,我弯起眉眼忙说好,那日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
日子一天天过,我从连话都不会说到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从一片空白到满满只有祁瑾,还记得那日夜里,祁瑾不准我和他再同床,他说我已经不再是小孩了,要学会一个人面对。那时我第一次体会到心慌,我紧紧扯着祁瑾的衣角,死活都不松开,诚然我已经知道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可我早已认为我和他的关系完全可以超越男女关系,向来在祁瑾面前我都是有一说一的,当我说:“祁瑾,在我眼里你已经不是旁的男子了,你就像是我的父亲。”时,我第一次看到祁瑾一向淡然的神色微微皲裂,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生气,他阴沉的声音说:“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女儿。”然后转身甩开我,毫不犹豫地关上房门。任我在门外哭喊就是铁了心不开门,那天晚上我只好去他给我安排的房间,看到他那么绝情我当然也很生气,以至于我带着对他的咒骂睡着,全然忘记害怕。
当我想去细细回想那种感觉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慢慢远去,渐渐又清晰。悠回谷里,夏蝉不知疲倦的叫着,我坐在树下和祁瑾对弈,小厮伺候在侧,说是对弈倒不如说是祁瑾单方面虐我身心,在无数次输棋后,我随手将棋子弄散,祁瑾无奈地笑着,伸手抚了抚被我弄乱的发梢,我问祁瑾:“你和我下棋不会觉得无趣么?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祁瑾含笑看着我,淡淡道:“很多事情,不是它本身有趣,而是和谁一起做。”微风拂过祁瑾的发梢,带着夏季的味道。往事历历在目,又那么遥远,如今我才晓得岁月静好的来之不易。痛感已经麻木了,所幸无意识了,我才能又看见他。
在我倒下的瞬间,我听见有许多士兵涌入大殿,宫中有太监在外面喊,祁丞相谋反了,楚毅却只是跑到晶棺前,搂住他深爱的女子,“玲儿!?”
熟悉的声音透过无数嘈杂传入我耳中第一次失去了往常的淡定,“夭儿!”
我想我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利用,但其实我还是希望死在他的怀里吧。祁瑾一向稳稳的手颤抖着抱着一身绯衣的我,这抹红已经分不清是鲜血还是原本的颜色,面色苍白如纸,墨发铺散开,眉间的桃花愈加妖艳,我忍着剧痛,奄奄一息:“祁瑾,要是妖也有下辈子你能不能再陪我去看一次悠回谷的桃花和塞外的雪?”祁瑾忽然身子一颤,有什么他以为不重要的的东西在慢慢流逝。我想我还是自私的,想让你一生都忘不掉我,所以那碗鸡汤我从没放过迷魂散……
楚国东历十年,皇后苏氏奇迹般苏醒,然十日后自刎宫中,楚帝遂其疯,丞相十日前谋反后不知所踪。
悠回谷中,绿水青山依旧,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在桃花掩映下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色身影若隐若现,祁瑾抬头看着熟悉的桃花,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记忆深处响起:“祁瑾,你喜欢桃花吗?”良久,宁静如初的山谷里,只余下一声淡到微不可察的:“喜欢啊。”
伴你从豆蔻少女到娉婷佳人,我只看到你眉心灼灼桃花,却未曾懂得春如旧,桃花落的悲凉。往事回首,佳人不在,幡然悔悟,终究辜负。的
第六章
我叫祁瑾,自上古就存在天地的神,混沌时期过去后,被九天之上的神仙尊称为东极天尊,随着无数相识的老友仙逝,我自请去九天云墓去守护仙身已逝的仙灵,从此不问世事,而在我数万年荒芜的时光里,总有小仙来拜访我,顺便带上几个奇珍异宝赠与我,其中就有一个送了蟠桃园的仙桃,在机缘巧合下被我丢掉的桃子核竟然长成了小苗,我瞧着我这住处也确实太过单调索性就细心培养了,后来倒是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但奇怪的是她只开花,却从不结果,因这墓地集天地灵气,桃树长期沾染仙气竟衍生成灵识。
平日里我坐在树下休酣,她就开始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什么墓地里实在很无趣,连一只鸟都见不到,什么她觉得浑身长满桃花才好看,所以就从不结果,如此我们竟也相伴万年,万年的时光对神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虽然这一万年我总嫌弃她很吵,但因为有她相伴倒是生动了不少,终于在某一天她幻化成人形了,第一次平静如死水的心湖泛起涟漪,也许因为是我将她养大,且相伴万年,所以对她十分纵容,她化成人形后经常闯祸,还每次打还是我的名号,无奈之下一次次为她收拾烂摊子,一次次在外人面前庇护她,每次回到住处后将她又变成树禁足作为惩罚,可她偏偏本性难移,从此天界倒是多了一个极其护短的帝君和一个惹不起的上仙。我想着这样的评价于我倒是比淡如东极,清冷神君好。直到我的第三次神尊之劫,一般神君历这种劫都只要承受九十九道天雷,我想天道总是有得必有失,上次我为那丫头承受了上仙之劫的五十五道荒火,已属逆天之举,如今我倒是比旁人多了一道,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一道天雷就那么突然落下,而那个绯红色的身影却生生为我挡下了那道足以让我也元神震荡的雷,我飞身接住那直直下落的身子,听见她说:“君上护了桃夭数万年,终于也能换我守护你了。”而后,她元神被打散进永生道,我为了寻她,封存关于神的记忆,陪她入了永生道。从此天界没了东极,凡间多了祁瑾。
初到凡间我出生显赫世家,从小和身为皇子的楚毅,将军府郡主的苏梓玲长大,那时楚毅和我年少,满腔热血,而梓玲从小就是被当成皇后去培养的贵家女子,我们习武时,她就在旁边安静抚琴,她的身上总有种岁月静好的气质,她是为数不多我也欣赏的姑娘,可我知道那只是欣赏,却不是喜欢,我一直知道楚毅从小就喜欢梓玲,后来梓玲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了将军营下一个都尉,两人瞒着家里私定终身,后来楚毅知道后使计将那个都尉派去边疆,从此一去不复返,多半是战死沙场,那时候起梓玲眼中就失去了所有光华,像个木头人一样度日,后来在楚毅和将军府的逼迫下,楚毅如愿娶到了她,最终楚国皇位之争,因我们都是算是楚毅阵营的,她和我凡间的母亲被其他皇子抓走威胁楚毅,她为了救我母亲而陷入昏迷,当楚毅登上皇位后,我和楚毅为了救活梓玲使用皇族秘术。
而我进入悠回谷寻找花妖,可是当我看到门前桃花树上放出红色光芒,一个十五六岁的绝美女子在光芒渐渐散去后出现在其中,我的心第一次开始悸动,后来我将她带回去了,看到她醒来后如初生的婴儿一样懵懂无知,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里一角突然塌陷,我不由自主地对她好,教会她做人,可是我始终都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利用她,她是妖也不容许我喜欢她。那一日我和楚毅在营中交谈,他故意让夭儿听到的事是我默许的,而我府内眼线众多那迷药之约,我又何尝不知道,当我在花灯节那日喝了夭儿给我做的我以为有迷药的鸡汤,可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她从来就不傻,只是愿意在我面前示弱罢了,可笑我那日眼睁睁看着她送死,一切如我所愿,企图蒙蔽心中所有关于夭儿的那些美好到让我自惭形秽的记忆,才发现我心中满满的都只剩下那个总是一身绯红的女子,如桃花灼灼,早就是成了我永远逃不开的意外,而我始终甘之如始。
当我赶到……一切都晚了,或许这就是命。
后记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那个一身月华的男子,站在阳光万里,清风朗朗,桃花纷飞的东极殿外,依旧带着到熟到心尖的云淡风轻的浅笑,对我伸出修长的手。我一身绯色的衣裙,如暖阳一样飞奔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抬头唤他:“祁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