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微信上告诉我,他去一个城市出差遇到了我的一位老同学。
哇!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春山碧树海棠月淡你遇到了我的知心老友!
可是累了一天灵魂都不知道跑到哪条街上去了,看到这消息,我就低眉垂眼回了句『 这有什么稀奇的。』
朋友说,『 她可是你的老同学啊!』
我脑子继续失控,翻了个白眼儿。
半夜,身体终于舒展躺在床上的时候,想到这事突然心生愧疚。不是对老同学,是对这位朋友。我故知,跟朋友毫无关系,万里他乡却被朋友遇上,人家看重这缘分机巧欢喜热闹地特意跑来告诉我,我却一句淡漠一个白眼一盆冷水浇了人家个透体生寒。
这要放在平时,我也就言笑晏晏地敷衍过去了,今天这反应系统的确有反常态。
真实得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实际上,我对朋友偶遇的那位老同学非但没有丝毫念旧之情,反而还是有些鄙视的。她连自己闺密的男朋友都睡,就凭这一点,哪怕是我自己跟她偶遇,哪怕是在荒无人烟的火星上,我也只会跟她简单打个招呼就继续低头各奔东西。
打个招呼是出于个人修养,如果这世界不存在良心的谴责这回事的话,我恐怕会忍不住上前踹一脚。
朋友当然不知道老同学不堪的过去,他只是觉得同窗几年理应珍重。
人与人之间本身没有凭靠,教育制度按自己的规则把山南海北拥有不同价值观不同情怀不同审美不同性取向的人聚集在一起,那这帮人就有义务彼此热爱珍重一生吗?
这就像你被人拉上一桌莫名的饭局就一定要敞开心扉喝到酒酣胸胆尚开张,你在两亿光年开外的十八线城市死了个不知道是否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就必须得哭得撕心裂肺,每逢清明细雨还要悲戚地跑到路口烧点纸钱。
这不是开玩笑么?
长久的感情需要长久的交手过招。打个比方,在一列长途行驶的火车上,同一车厢的人有的与你嬉戏, 有的微笑观望,有的跟你厮杀,有的与你沉默并肩。下车后,你会记得谁,又会忘记谁。
始终沉默的人脑海全无印象,因为你们没有任何语言行为的来往,你不记得他他也不见得会记得你,你们谁都不是谁的定制限量版,实质不过是流水线上粗糙烂制的批发货,一下线任你天涯海角滚犊子吧。
人是时间里的行走匆促的旅行者,有些人的存在只是旅程符号,是个参照物,记录着你某个时间某种角色发生的某个故事。或许是潦倒的,或许是激情的,或许是情难自禁的。有的人让你感触良多,有的人让你审美疲劳,有的人是机能病变粘连坏死的血肉组织让你终日疼痛不安,有的人是攥在手心的透明糖果让你觉得食之无味一转身就丢掉了。
狂歌猛进的旅程让你知道了人心冷暖,有时你无话可说,有时又一言难尽,有时与人疏离,有时又担心泛滥成灾,谁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从那一天开始就甘愿顺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还是顺其自然好了。反正没有千年不坏的食物,没有不败落的花朵枝叶,没有不损坏斑驳掉的墙壁,没有无法消失的记忆和声音,也没有永不离开的人。
聚散离合看得太重,只怕你与人剪烛西窗把酒话桑麻的时候对方会突然来一句,『 同学,你听说过安利吗?』
那个时候看你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