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抢票年”启动了“回家过年”模式。从身边的同事集体抢票的那一刻,回家的念想就已经越来越迫切了,大家会一起讨论各自家乡的“年味儿”, 每个人都侃侃而谈,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同事总是很羡慕:“我长这么大,过年只有逛超市,逛灯会,在家吃饭,睡觉,没了。”是啊, 城市灯火通明,“年味儿” 却千篇一律,大家都丢来一句“没意思!”总是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村里过年的热闹.......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炸豆腐。
二十六煮煮肉,
二十七杀年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闹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在我的家乡,冬季,大概是所有庄稼人最喜欢的季节了。进入十一月,忙碌一年的乡亲们都已经慢慢闲了下来,家家户户火炉烧的旺旺的,男人们围着炉子喝着罐罐茶,谈论着一年的收成, 吹嘘着个人的光辉历史,一罐接着一罐;女人们,腋窝里夹着针线活,集中在某一家的热炕上,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好像永远也说不完,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她们的聒噪,诠释着“三个女人一台戏”的真理;孩子们呢?早就成群结队的疯去了,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也是满头大汗,疯回来就变成了“小土猪”,只有两只眼睛在放光:“妈,咱家什么时候杀猪啊?”从问这句话起,已经隐约能闻见“年味儿”了。
腊八节过后,村里的人们就开始忙活着杀年猪了。每家每户,都有一头或者两头养了一年的大肥猪,找一个暖和的日子,招呼着七八个人,不到半天的时间就端上桌了,他们会喝酒划拳炸金花,折腾到很晚。当天最有特色的是杀猪菜——内脏,肉片、萝卜片,粉条大杂烩,炒炒炖炖,满满一大铁锅,每家每户都会送去一大碗尝尝鲜,剩下的,装在大盆里放在储藏粮食的屋子里冻起来,想吃的时候就放炉子上热一盘子,就着馒头吃,爸爸说,杀猪菜,越热越有滋味儿。其余的猪肉,除了猪腿,猪头,都会切成拳头大的块儿和指头肚子大小的颗粒,分别焯水,再加入盐、八角大料在油里炸一下,七分熟的时候,混着油一起装进大缸里,越腌越香,经久耐放,农忙的时候直接剜出来炒菜或者做打卤面,香极了。
杀完年猪以后的每个清晨,总是被滋啦啦的肉香味儿“叫醒”,肯定是老爸在热杀猪菜呢!被窝一动,早已经收拾好在火炉旁喝早茶的爸爸就喊:“大懒虫,起床喽,再不起床肉都吃完喽!”然后撒娇耍赖,非要在被窝里吃口肉才肯起床。蹭爸爸一杯“茶底子”(煮了n多遍的茶水),喝完就要去赶集了,二十三小年这天,要送灶神娘娘回娘家(哈哈,上西天)!买一些贡品,鞭炮。晚上吃完饭,收拾完厨房,就摆上贡品,点上香烛,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双手合十,对着灶神娘娘,哭哭穷,说一些赞美的话,好让她在玉皇大帝跟前美言几句,来年能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灶神娘娘回娘家后,就该“大肆操办”了。首先花一天时间扫房子,家里的犄角旮旯都要翻腾一遍。我和弟弟最喜欢的就是在妈妈和奶奶收拾的时候“帮忙了”,翻箱倒柜搜刮一遍,看看有没有遗落能玩的东西,或者好吃的,相框拆开,照片一张张刨根问底的“认”一遍,被子铺在院子里,滚来滚去,过家家,卖东西,捉迷藏......农村的孩子任何地方都可以变成游乐场。
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开始就开始蒸馒头、炸油饼,炸麻花,忙活一两天。面已经提前发好了,雪白的面粉在案板上均匀的撒上一层,把发好的面粉从盆里掏出来,加入碱水,奶奶总是很小心,因为量掌握不好馒头就失败了。撒好后,就揉啊揉,总喜欢站在妈妈旁边看着她娴熟的动作,手一抬一落,缝隙里进入空气,就会起气泡,再换个方向揉的时候气泡就会破掉,声音就像放屁一样,我会咯咯咯笑个不停,跑去和奶奶说妈妈揉面的时候放屁了。面揉好了,妈妈总是叫来奶奶,在面团中间割开一道,每个地方揪一点,揉成一个核桃大小的团,夹在柴火上,伸进灶火里烤熟,看看碱是否合适 。头笼馒头出锅了,用绑成一撮的竹签沾着红色颜料,在雪白的馒头中央点上一个梅花状的红印,看着好喜庆。奶奶总要拿一个馒头揪成一小块一小块,灶坑扔一块,厨房屋顶上扔一块,大门屋顶上人一块,门外扔一块,很虔诚的念念叨叨,奶奶说这叫“泼散”(方言),小时候不懂,现在想来大概是敬天敬地,祈求来年家人平安,五谷丰登的意思吧。还有炸油饼的时候,会在厨房的门后面放一碗水,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什么意思,反正不管了,油饼好吃就行哈!
二十八的时候,全家出动赶集去,再不去年货都被抢光了。周边的几个乡,都有集市,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都会错开,大家今天赶这个,明天赶那个。我们一家最喜欢去的就是姑姑乡里的集市,先在姑姑家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去逛街。这一天是最热闹的了,人们头挤着头,脚对着脚,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姑姑家除了卖衣服,还有烟花炮竹,姑父的弟弟扯着嗓门喊:“快来看看啊,不响不要钱,便宜了便宜了啊!”爸爸也帮着一起卖货。妈妈和姑姑说了要买的东西,姑姑就带着我们去找卖的最好的那家,他们都和姑姑认识,价格都是最优惠的,姑姑还能悄悄给我几块钱去买个小玩具,一直逛天黑了在姑姑家吃了饭才回家。
最后一两天,就开始煮鸡肉,炖骨头,蒸丸子,做春卷,准备蔬菜。
年三十已经万事俱备,只差贴对联了。
下午三四点,妈妈做浆糊,哥哥整理春联,我和弟弟依然从中搅和,爸爸在一旁指挥,奶奶看热闹!除了春联,还要将一张鼠标垫大小很薄的黄纸沿对角线对折,贴在对联横联的下面以及家里每个有门的地方。出门见囍是哥哥最喜欢贴的,总会端详好久,贴在门口最显眼的一颗树上,还有一些买不到合适的就自己写,羊圈就贴牛羊满圈,鸡舍就贴鸡鸭成群。贴好了,就早早在家吃长面, 穿上新衣服, 就拿着酒壶,香烛,冥纸,烟花鞭炮,一起去四爷家 “cuō zÌ”(方言,具体是哪两个字我也不知道)。 在庭院前面的地里跪着做一些仪式,然后放烟花,鞭炮,好不热闹,好像是要接“已故的祖先来过年”(感觉好渗人,其实就是表达一下对祖先的怀念),进屋后,孩子们的开心时刻来啦!
长辈们开始散好吃的,先从四爷家开始。五颜六色的糖果,各种坚果,水果,兄弟姐们排好队,双手撑开自己的口袋,恨不得从衣服上撕下来,装好了就一哄而散。除夕的晚上,没有月亮,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平时怕黑的孩子们,都已经被过年的喜悦冲昏头脑,哪知道害怕,凭着记忆,一路咯咯的冲向下一家。四爷家和四叔家二叔家挨着,我们家还要往山脚下走500米,由最大的哥哥和二哥带我们去,哥哥在最前面照着手电筒“开路”,二哥在最后面给我们“断后”,我们走在中间“安全地带”,十几个人排长长一对,像老鹰捉小鸡一样,一个拉着一个的衣服,奶奶老远听见声音就在门口等着了,妈妈早就分好了哄孩子的东西,“搜刮”完我家的好吃的,这一项目才算告一段落,接着就是聚在一起,比比谁的东西多,谁的糖纸最好看,谁的核桃最大,发现自己没有别人有的,想法设法“交易”,别提多开心了。一会又叽叽喳喳的去四爷家,屁股没坐热又跑去另一家,气喘吁吁,嘴巴里的糖果把腮帮子鼓得圆圆的,还在不住的往嘴巴里塞。一整个晚上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兴奋劲早已经把困意驱散的无影无踪。十二点跨年时刻随着大人们去庙里烧第一炷香,祈求来年平安健康,有个好兆头。
大年初一早早都已经听到大喇叭里放着喜庆的音乐,家家户户起床做饭,我们最丰盛的一餐,不是除夕晚上,而是初一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妈妈和奶奶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嗯,今年又是“十攒”(十道菜),拳头大的猪骨头,鸡肉,鱼肉,春卷,蒸丸子,蒸蛋,粉丝海带凉菜,几个炒菜,满满一桌子,爸爸奶奶喝白酒,妈妈,哥哥喝啤酒,我和弟弟喝果汁,提前就煮好的大骨头,抱起一个就啃,那叫一个过瘾,哥哥总是打趣,女孩子家家,吃点粉丝,豆芽就行了,吃肉太多长胖就嫁不出去了,我总是不服,抢走他的肉吃,豆芽凑到他面前,热热闹闹的吃完了新年第一顿饭,就要“出行”去了。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给家里的牛呀,毛驴啊,羊啊头上绑上红绸带,吃一个雪白的过年馒头,赶出去也一起热闹热闹,犒劳一下它们。村里老人算一下今年的财神的方位,全村人聚集到一起,互相拜年问候,到处都是鞭炮轰鸣,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大人们开始集中到一家聊天喝酒玩牌,孩子们跟着“大娃娃头儿”穿梭在整个村子里。
初三以后,人们开始走亲访友, 唱大戏,舞狮,划船,耍社火......直到正月十五过完后,年前备好的好吃的吃的差不多了,家里的亲戚也都来了一遍了,外出工作的,上学的,陆续动起了,闹腾了一个多月的村庄渐渐恢复宁静,年,也随着人们的脚步见见远去,还未长大的孩子们,又开始期盼着下一个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