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妖,北极狐妖。我来自冰天雪地的北极,修成妖后,我逃离了那个地方,来到了充满杂念欲望的人间。
我寿命很长,法术却不算高强,不能治病救人,不能随心移动,不能逆转乾坤,我只会分身和变化之术。狐妖性本媚,我也不例外。在我漫长的寿命里,曾和无数男人在一起,或是为他操持家业的妻子,或是见不得人的情人,或是妓馆里男人永生难忘的朱砂痣,或是他们人生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按照人间的话来说,我是个荡妇,哟呵,荡妇。
逃离北极是因为我怕冷,怕冷的妖,很可笑吧?可你们知道吗,站在北极任何一个点极目远眺,都是无边无际的白色,还有漫长的极夜,极光真的很灿烂,但我却没办法和任何人分享我的喜悦。有时候我想,来一只熊吧,把我撕裂,我曾化出原形和捕食者戏耍,可没几次他们就都怕了我,再也不来。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北极真冷啊,像是要把我冻成冰雕。冰雕,永恒的岑寂,却也是永恒的美丽,可我讨厌这种美。我逃离了故乡,到了人间。
人间总是有勃勃的生命力,生、老、病、死,循环从不间断,我看到有一个老人躺在病床上,儿女围在他身边,极力压抑着泪水;我看到有一个产妇躺在床上,破口大骂她的老公,而她老公在门外来回踱步;我看到小孩子在村子里跑,阳光照在他身上,我看他就像是那天上的仙童……人间真好。
我在人间住了下来,人间总是阳光明媚,可我还是觉得冷,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虽然修行多年,可脑袋却是糊涂至极,有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我来到人间最糊涂的一件事是,人类寿命不过百年,于我来说就像朝生暮死的蝼蚁,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寿命这么短,还是不肯珍惜,非要成为别的什么东西的奴隶。这个问题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不过不打紧,我只想找一份温暖。
我害怕寒冷,想和每一个人做朋友,为此我不惜成为荡妇,我知道后果是什么,一个妖一旦沾染了红尘,修行就很难精进,或许等待我的就是几道天雷,从此我就灰飞烟灭,不过我不怕。
神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们创造出妖,给了他们漫长的寿命和法力,可妖必须忍受孤寂,他们创造出人,有思想也有欲望,却一生难得自由,神们在每一个物种身上都悄悄地种了一个叫矛盾的种子,然后他们拿着镜子,看我们的苦苦挣扎,呵,好一出精彩纷呈的戏剧。
妖很苦,人也很苦。我想要温暖,他们想要欲望被满足。人心是很冷的,他们的温暖裹在坚硬的外壳里,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却不肯伸出手,于是我来了,打开他们坚硬的外壳,偷取他们的温暖。
在一直苦苦压抑自己追求名利的人那里,我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常有令人瞠目的惊人之语;在心肠冷硬不懂怎么去爱的人那里,我是善良无暇的“母亲”,全心全意的爱他们,不索取不任性;在受到伤害难以快乐的人那里,我是明理的朋友,在最灰暗的日子一直陪伴着他们,永不背叛……我愿化成灰,融入泥,在每个春天长出一朵花,博诸君一笑。
可人心又冷又坚,仅凭几句动人之语,他们如何肯相信。于是我成了荡妇,在耳鬓厮磨之际,被他们禁锢在怀里,偷取一点点的温暖,而后陪伴着他们度过孤苦的人生。
你来了?我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