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四年漫长的马拉松式恋爱,艳和小叔子终于喜结连理。没领证前已共同生活四年,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婚房还是小满他们以前用过的那间。说起来小满有点失落,这房子在他们结婚后她就住过几次,然后回县城上班,再回来这俩人谈恋爱就住进去了。
婚礼算不上多隆重,但是也请了两天客。请客是面子上的事,婆婆是要面子的人,这事不能含糊。她把乡上在城里做厨师的小五请了来。小满和邻居嫂子给他顺菜,打下手。提前几天就准备食材,能做好的提前做好,简单的不用他亲自动手,小满就干了。他用了很多她平常没用过的材料,看得她眼花瞭乱。最亮眼的是他还做了一个萝卜龙凤雕,非常漂亮,都不忍动筷子。
婚礼前,婆婆又是四处取借。
因为挣得太少,又一直在打饥荒,他们手里攒下的一千七百块钱,也全拿给了她。临走的时候,婆婆又说要买几袋面粉,老公又把存麦子的小本给了她。小满心里有点发慌,那是他们仅有的一点财产了,如果有急用可以直接去支现钱的。
婆婆一直种了十几亩地,老公的那一份几年来还一直在她那里,他们只种了她和儿子两口家的三亩地。又能有多少存粮!因为觉得也没给家里做多少贡献,所以每到忙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家帮着他们把十几亩地收拾完。还要怎么样呢?
小本上的麦子是她唯一的自尊和安全依靠了。
“我们就那么点麦子了……”她弱弱地说,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之前有次小叔子把小本拿去,那是为还他们给买的种子,后来却连小本都不见了。他把所有的麦子都换钱还是换面了她不知道。但婆婆说他提了面粉和面条给他丈人家送去了。
计较出来太小气,一家人也不会有好脸色看,她只得忍下去。但是他们种了十几亩地,生活比他们好得多,小叔子整天不象干活的,怎么就一味刮喳人不管人家死活呢?
她心里又急又愧。怕她拿走,又愧自己没本事为这点破事纠结。
婆婆听了这句话,没说什么,默默地放下了。
她很感激她。这一次没让她难堪。
记得分家第一年种地卖了玉米,别人刚把钱送来,她就过来借,我不情愿,她就朝他们发火疯了。她束手无策,借,违心,委屈。不借,惭愧难过。她为什么要难为她呢?她纠结得难受,觉得自己真不算个好人,这不是她想象中的自己啊。
虽然是小小的县城,但艳也算是城里长大的姑娘。她父亲是个体建筑的小头,虽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也管不了闺女,只得在订亲宴上严厉地警告闺女:“中了就是中了!不准今日莲花明天牡丹的(意即变卦)!”
他给闺女要了一万块钱,但是婆婆给了他八千。剩下的如果糊弄不过去就给,糊弄过去就不给了,婆婆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这让小满有点心悸。
一万块钱在当时能买下一个不错的地方。小满没有房子,她整天翻看县城唯一的一份免费信息报。在艳子娘家居住的地方,就有四间屋的地皮,还带着四间屋的砖往外转让,价格是一万左右。
小满没有钱,馋也干瞪眼。但是她不明白,艳子的父亲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给她买下来。他自己就干建筑,应该明白盖房子比买房合适啊。
他俩人不上班也不挣钱,两人今天回去要点明天回去要点,那不零敲碎打就把点钱祸害净了?
不知道打的什么谱。小满想。
后来艳子去接了别人转让的一个小百货摊位,可干了几天就不干了;又去学理发美容,小叔子有这基础,但是一年不到又停下了。
小满所在的工艺品厂越来越不好干。合同少,有的人抢到手就把活藏起来,好干的拿走,不好干的扔下。不能抢的人没活干。轮流分,她们也不在乎。搞管理的车间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满属于那种不能抢的,所以她干够了。
找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厂子,干了两个月,钱开得很不及时,好多人不干了钱就瞎了。也不敢继续干下去。
老公所在的电机厂倒闭了,他又去了一家个人小厂,厂里效益也不好,经常放假,跟着同事打了几天零工,钱也没拿到手。
小满觉得有点走投无路了。
“要不你跟你同学去学学修车子,没有活就搁那里摆个摊,挣几块算几块吧。”她说,“总比没事老去钓鱼强啊。这只是临时的,时间长了可以去学修摩托车啊,毕竟这么年轻,又高中毕业,单单修个自行车也有点屈才的。”
他的同学是化肥厂的正式工,上班之余还在厂子外摆个摊,挨着他叔丈人修车子。人家家庭还好,都能抹下脸来,咱有什么好丢人的?她说。
清明没反对,但也不是很情愿——他自己也没主意。小满也是没办法——又没有经过商,再说也没本钱去折腾。
去了几天他就基本都会了,本来干的是机械,这点活对他来说简单,又没啥技术含量。
带着儿子去打预防针,路过修车摊时小满在心里筹划:该上哪里找个地脚好呢?终于又有点出路了,她有点小高兴。他却不屑地说“不是你叫我干这个,我早挣了好几百块钱了!”
什么?她被这一句话呛住了。这叫什么话?他后悔了?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么?在那样的条件下又能怎么办呢?他不是也没有什么主意吗?在她心里,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犯了错就不应该后悔啊,她是女人也至今没说过后悔的话。人是要有志气的啊!
正是下坡,清明不理她,带着孩子噌噌地窜远了。
小满自行车的一根车闸线断了,刚才路过他同学地摊时她还以为他会住下给自己修,结果没有,她懒得再和他计较。
但这坡很陡,她刚一煞闸,剩下的一根也断了。车子不受控制地冲下坡去。
这时他已经骑远了。她看不见了。
那一刹那,她忽然想,就这样撞上死了算了!有什么意思呢?活着这么费劲!
前面路口,由南向北,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在缓缓穿过路口。
这个速度,应该正好。她闭上了眼睛。
…………
可是就在要撞上的一刹那她后悔了,她想她死了没关系,干嘛要连累无原无故的陌生人?给人家带来那些纠缠不清的麻烦?
她抓住车把迅速往右别。车子冲进绿化带,被树绊住,她重重地摔在了路边石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