藜蒿炒腊肉
文/芒果君爷爷
图/芒果君爷爷
菜肴制作/芒果君奶奶
荆楚民间有谚云“正月藜,二月蒿,三月当柴烧”,说得是藜蒿入肴时令短暂,稍纵即逝。
青蒿种类繁多,蒿莱不择生存条件,有水有土即可蔓延。蒿莱具有浓郁刺鼻的异香且有微毒,民间多用来入药或者烟熏瘴气驱辟瘟疫,在名目繁多的菊科蒿属中,能够供人食用的蒿莱惟有藜蒿。
藜蒿,又名蒌蒿,当然还有许多物产地给它赐予的稀奇名字。藜蒿野生于河岸田梗,农历二月间天气转暖之日最宜藜蒿生长,故早春应是藜蒿盛产季节。
记得小时侯,长江北岸荆江大堤畔之滩涂沼泽,芦苇摇曳,藜蒿丛生。小城人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荡丝毫没有“一路波涛畔,数家芦苇中”的闲情逸致,文人骚客笔下呤诗作赋的芦苇,小城人谓之“干柴”,无垠的芦苇荡就叫做“柴山”,甚至赘述为“柴山林子”。柴山不就是提供燃料的么,每逢冬季沼泽干涸芦苇砍伐时,小城万人空巷啸聚柴山,拣拾残断的芦梗充当灶柴。砍伐后的芦苇桩旁,藜蒿枯藤裸露,人们顺藤挖掘,盘须错节的白色藜蒿根尽收囊中。
随手拉扯几根极韧的草棘,捆扎捡拾与“顺手牵羊”的芦苇干柴,预备的布条权做背带,捆绑停当举至后背,丝丝缕缕的藜蒿根缚于一侧,那阵式如同砍柴下山的樵夫,背着沉甸甸的满足向家中蹒跚而去。
孟子曰“口之于味 有同嗜焉”,意思是说口对于味道,有相同的嗜好。其实亦不然,譬如我们今天言及的藜蒿,荆楚人见之如获至宝,但与荆州毗邻的宜昌,夷陵巴人对藜蒿释放的异香犹恐避之不及,遑论食之?而对于荆楚人闻之发指的“折耳根”却趋之若鹜。藜蒿的根与折耳根极其相似,需用手指捻碎闻其气味来辩识,有次逛菜肆捻碎了堆在竹篮里的白色根茎,嗅之几欲晕倒,原来是折耳根!难怪汪曾祺先生号称任何东西都能吃,有人问其折耳根呢?汪先生哑然无语。这难道是口之于味 有同嗜焉吗?
世上的事真是千奇百怪,宜昌与荆州近在咫尺,却对藜蒿厌恶之至,然而距荆州千里的江西,对藜蒿的热忱较荆州有过之而无不及。前几年因商务活动频繁往返南昌,有次非时令季节在洪城某小菜馆的黑板上,见到粉笔书写的藜蒿炒腊肉菜谱,瞬间眼中大放异彩,心中倍感亲切。原以为藜蒿只是荆楚小众吃食,谁知遥远的江西竟然食之方法亦与荆州雷同。唤来老板娘点菜,藜蒿炒腊肉价格甚昂,置疑中,老板娘告之藜蒿来自鄱阳湖,我佯询“是湖水里生长还是河岸”?回答是湖水中,个中端倪不言而喻。
与腊肉配炒的蔬菜种类也多,比比皆是的青蒜总是首当其冲。武汉著名的洪山菜苔炒腊肉,更是如日中天。当早春二月的藜蒿发芽后,我以为藜蒿责无旁贷成了腊肉的最佳搭档,藜蒿与腊肉合炒是野棘蒿莱的最高境界,永远没有之一。
春节后,小贩满载藜蒿入城贩售,这是大棚里种植的藜蒿而非沟河田梗边旅生的野藜蒿。野藜蒿尚待时日,农民为了满足食客的需求,兴造大棚创造温室促进植物生长。棚顶之下自有春秋,植物再也难分四季。自生自灭的藜蒿由寒冷旷野迁徙温煦宅第,这种长期与自然抗争的野棘得此殊荣尤如弃儿重获千般宠爱,唯以郁郁葱葱报答暖房春晖。在温暖舒适的空间,别说藜蒿这种粗陋之物,就是精细娇嫩植物,又怎能何求不得?于是,在万物凋谢零落的冬季,背立自然的藜蒿,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也就不足为奇了。
藜蒿摘下叶片仅留茎杆,洗净后择脆嫩茎用手掐成寸段。
五花腊肉去皮后切薄片,若要保留肉皮则须先行炙烤。
腊肉入锅煸炒,红白相间的五花腊肉受热后油脂徐徐溢出,肉片由浊白渐趋透明,热力之下微微倦曲,腊肉冬季储存的浓郁尽情释放,满堂咸香四溢。此刻,将寸段藜蒿倾入锅中,藜蒿在腊肉高温油脂之下瞬间断生,腊肉油脂析出盐分渗于藜蒿之中,青绿的藜蒿脆嫩微甜,五花腊肉咸鲜飘香,颠锅盛盘即可。
宋人.苏轼诗曰“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野生藜蒿香气更浓,只是正月尚未萌芽,静待桃花盛开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