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暗香清影
阿拴是小镇的一名职业乞丐。 他没有固定的行乞地点,小镇哪家店铺外台阶上的太阳暖和,阿拴就背着他的全部家当——半化肥袋捡来的棉衣棉裤等,笑眯眯地坐在那里,不吵不闹,绝不给店家添麻烦。 他从来不强行乞讨,或故意装可怜博取同情,过往的人有谁愿意施舍的,就递给他五毛一块的,不愿意发同情心的,阿拴仍是笑眯眯地目送对方远去。 由于职业道德良好,从不扰民,阿拴的口碑一直很好。甚至有的店家在没生意的时候会问阿拴:“你有家吗?” 阿拴笑眯眯地答道:“有。” “有家咋不回去呢?” “自由呗。” 那人就看着不聋不哑,但患了侏儒症,浑身都沾满污垢的阿拴,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有家咋不回去呢?阿拴一定是撒了谎。
一个霜寒雾重、夜色朦胧的夜晚,阿拴出了车祸,是被一辆半挂车给压死的。
有个阿拴生前经常夜睡他家台阶的店主猜想:那晚雾大夜色隆重,寒气逼人。黑黑的、融进夜色里找也找不见的阿拴,也许想找个避风些的台阶,他背着自己装有破衣裤的化肥袋,企鹅一样摇摆着身体,横穿马路时出事了……
家属来得和警察一样快。
在车祸现场,阿拴的大伯二伯三叔四姨,堂哥弟堂姐妹,外甥侄子如数到场,一大群人哭得稀里哗啦……
警察询问谁是直系家属,或者阿拴死前归谁赡养,几个人差点打起来,都争着抢着说自己才是……
年轻的警察叹了口气。
经过事故认定,半挂车直行,阿拴违规横穿马路负全责!
到场的家属们面面相觑。
几个脑子灵活的立刻说家里还有急事,回去了。
农村的风俗是,殁在外面的人不能停尸家中。
阿拴没有家,父母过世,哥嫂弟妹等另立门户。
阿拴的尸体就停在一块荒地上。
这么摆着也不是个事,毕竟阿拴还是有哥嫂弟妹叔侄的,可是买棺材,找坟地,还有丧葬费,合起来又是一大笔。
大家又犯了难,叔侄们说,阿拴离我们血脉远了一层,这事儿你们看着办,我也就是跑跑腿帮帮忙。
阿拴的兄弟姐妹说,家里户口本上好多年都没阿拴的名字了。大家都各自另立门户了,不能算一家人,买棺材也就没这个义务,坟地嘛,也不好办啊,各家就种那么点地,活人都不够吃,哪有埋死人的地儿。
村民们说,不管怎么,阿拴也还是你们这一族脉的人,大家就算发个善心,也该把阿拴埋了。
阿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片荒地上,意见一直僵持着。
终于有个机灵的村民找了村委会,最后的意见是给阿拴买个公墓。
阿拴入土为安了,葬礼很简单,没有花圈纸活等。
公墓的价格不菲,花这么一大笔钱,阿拴的几个兄弟姐妹骂骂咧咧了好几天,谁都不愿意出,要出也是村委会。
十几天后,村里来了县法院的一辆车,一位戴眼镜的工作人员说,经过法院裁定,交通事故车辆至少要负一半责任,阿拴的死亡赔偿金共八万元。
这笔钱是阿拴最后的遗产,要交给阿拴的第一继承人。
阿拴的兄弟姐妹又聚到了一起,大家都说说平时如何照顾阿拴,自己才是那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法院经过一轮一轮的裁定,阿拴的兄弟姐妹均是合法继承人。
大家都松了口气,那个几十年没回家的、好脾气的阿拴,也不枉大家出工出力安葬他一场。
不久,村里又来了一辆车,这次来的是村委会还有会计。
会计一条一条公布了阿拴丧葬的所有开销:棺材,公墓,请阴阳官,烟酒,人工费,最后一算,合计差不多刚好八万元。
每一笔的价格都符合市场正常价。
大家又一次骂这该死的阿拴,折腾得大伙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