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庄子·外篇·达生
庄子说的呆若木鸡,其实讲的是真正理想社会的竞争之道。现代社会是充满很多竞争的,我们每个人也都在感受竞争。大大小小的竞争,包括运动会,奥林匹克、比赛,甚至相亲、选美无一不是有一种攀比和竞争在里面。一旦人被卷入进去以后,就会不停地考试和比较。就算你不想和别人争,但是只要被卷进去了,总是会被别人做比较。我也在思考,这种形态为什么竞争会带给人焦虑、患得患失和恐惧,还会在这种得失中留下心结。
庄子说的呆若木鸡,静若木鸡,其实是在讲竞争。呆若木鸡是最自在的竞争态度和方式。故事里说纪渻子为周宣王养斗鸡,养了十天,然后周宣王就问,鸡能不能斗?纪渻子说不行,他说这只鸡“虚骄而恃气”,也就是还很有傲气,霸气外露。后来又过了十天,周宣王又问,他回答说不行,现在鸡听到外面的声音,看到外面的影像,还会有反应。其实,对外界有回应就是一种卷入。
又过了十天,周宣王又去问,纪渻子还说不行,他说它的眼神儿,还是霸气外露,还有气流出去,还是气盛。又过了十天,终于纪渻子说差不多了。他还说了原因,他说因为别的鸡使劲儿叫的时候,它也不为所动,看上去就像一个木头一样,就像一个假的木头鸡一样。这个时候它其实是精神宁静,别的鸡根本是不敢应战的。因为它所有的神识内守,调动了自己本源最大的力量。其他的鸡看到它就跑了。这种呆若木鸡的状态,其实是一种无敌的状态,外面没有敌人了。
所以真正最厉害的竞争是——制心一处,无事不办。其实庄子说的就是这个。他说你的眼里是没有对手的,忘掉了胜负,忘掉了在干什么,什么都影响不了你。别人走到哪一步了,跟你没关系。你只管自己在做什么。这种目中无人,叫目中无鸡,它眼里没有别的鸡,它也不会被外界卷入了,不为所动。其实这是真正去做事情的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就是一瞬间的忘我,忘了输赢,忘了得失。
其实所有创纪录的运动员,他们那一瞬间都是忘我的。他眼里是没有对手的,如果他神外驰了,它把神思放到外面去了,还在思索,还在密切地注意对方,注意竞争对手,他其实是造成了一种泄耗。这个其实说起来就叫做外界意识对自己的干扰,让人无法专心,自乱阵脚。其实表现绝对比平时差。所以你看道家说的制心一处,无事不办,绝对是对的。
呆若木鸡就是最强的竞争,因为无敌了。
所以说,外界有没有竞争,只是一个自然状态。就好像一阵风刮过去,有些树叶跑前边儿,有些树叶跑后面,其实是自然现象。但是做一个特别有鸡格的鸡就很厉害了。因为它即使身在比赛当中,但它心在比赛外。呆若木鸡,其实是出世的心入世做事情的一种最佳状态。不管有多少观众,不管有多少对手,对他来说无所谓,没有影响,他已经不经历外界的那种影响了,不卷入一切境了。完全回归到自己内在的能量当中,在自己内在心灵的潜意识当中,在这个世界万人如海一身藏,全世界就它这一只鸡,你说它多牛。
然后它就要干嘛就干嘛,它只干自己的事儿,自己在那儿宁静,自己在那儿表现自己,没有别人,没有输赢。全世界没有第二只鸡的合一状态,这个真的厉害了。
做一种这样的鸡,其实是很逍遥,而且很酷的。因为其实你把鸡拿来斗,本来就是把鸡放到一个竞争的形式里面,被挑选进入斗争。但是,即使它身处在这种斗争当中,它也是出离于斗争的。那种胜负跟它没有关系,它永远没有敌手。那种不入于心的状态,目中无鸡,目中无人,万人如海,只剩一只鸡的状态,这个状态太牛了!真的是,我觉得在世界上玩儿,有这种状态就愉快了。如果进一步再不把生死啊、得失啊,所有的结果你都不在意那个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一种圆融状态。
因为物有生死,一虚一盈,什么东西有满的时候,就有亏的时候。他就不太在意这些了,他也不会在意自己的归宿,不会在意所有那种未来的东西,对他来说无所谓。除了当下,没有第二个时间,那种无始无终的状态,就是终则由始的状态。终则由始的状态可以放到一切事物上面。
如果一个人处于循环圆融的状态,那他生命中所有的事情,他都是这种状态的,随便干什么,吃个饭,搞个公司,出去散个步,他都是无始无终的,都是圆的。(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