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中有两句话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一是克罗齐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一是科林伍德的“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在历史哲学的角度来说,这两句话可以做很多文章,但从一般的理解角度来看,这便涉及到历史与现实之间互动认识的问题。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历史总需要有点意义和作用的,也就是说,在心灵的层面,历史可以带给我们哪一些的启示,就成为了引导大家阅读取向及兴趣的重要抉择。
2013年或许可以称之为“王阳明”年,仅以我目力所及,就有两份电子杂志做了王阳明的专题,而在多看书城上搜索,就有6本关于王阳明的著作,其中不乏如雾满拦江的《神奇圣人王阳明》及吕峥的《明朝一哥王阳明》这两本热销传记,而赵家三郎的《唯心有物:王阳明正传》却是在多看书城上获得最多评分的一本,除了限免活动的因素外,这本传记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当然,轻松调侃的写作语气是不可少的,自从《明朝那些事儿》火了之后,这几乎是所有历史通俗读物的必备要素了。不过,传记除了传主的生平经历(尤其是写得跌宕起伏的生命历程)外,还需要把传主所在的历史阶段和历史背景,与其本人的生命历程交相对比,在一个历史的时间轴中去描述传主的特点。赵家三郎本书突出的地方在于,每一章都有相当的篇幅跳出王阳明本人的视角,专门论述那个时代或者时代的制度特点,让读者除了了解王阳明本人的事迹外,还可以对明代的相关制度、学术、社会风情做个了解。例如第二章介绍中国哲学史的脉络(当然中国有没有“哲学”的问题,就留给学界折腾去吧,因为傅斯年曾经说中国没有“哲学”而只有“方术”),第三章讨论明代科举制度,第六章简述心学“知行合一”的特点,第八章介绍明代公文、报纸和官员的公文写作水平等等,都是蛮有新意的写法。另一方面,虽然是一本轻松手法撰就的传记,但在传记里又常常全文引用王阳明的文字,例如《象祠记》,例如《告谕巢贼书》,例如《尊经阁记》。而作者除了引用之外,还附上了自己的现代译文,可以对比阅读,满足不同层次的读者需求。如此看来,该书在多看能获得赞誉,不无道理。
回到克罗齐与柯林伍德,两人实则已经有些许“后现代”的意味。到了海登·怀特,就不仅仅是后现代的问题,甚至开始解构历史学和历史写作的客观性问题了。从这样的角度来看,任何一本历史著作,无论是分析历史过程抑或为历史立传,都是在制造一个又一个的“历史镜像”而已。你从现代文字中看到的,不过是作者解读出来的充满了主观想象的形象。加上历史学本身与现实的密切交错,历史写作里有多少客观的成分,是深受后现代理论的质疑的。回到王阳明的传记本身,这些文字里到底有多少真实反映了王阳明的想法,恐怕只有阳明先生自己才能分辨,但对于读者而言,镜像的真实性是一回事,镜像对自己的现实影响又是另一方面。王阳明之所以重获重视,大概也是因为现实对我们心灵的某种负面作用,使得我们需要重拾心学的武器,去面对今日的种种雾霾。所以,“镜像”本身的真实可以是阅读中的一个执着,也可以相对放在一个次要的位置,而重点关心阅读给我们带来的实际意义。只要阅读过后,能给我们的心灵带来“有物”的影响,那么写出来的那个到底是不是最真实的王阳明,已经不太重要。阳明先生自己都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只要能让我们的心灵也明白起来,不就足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