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徘徊在巷口。
已然冬至,没有朱自清那“曲曲折折的荷塘”、“田田的叶子”以及“袅娜开着的荷花”。只是傍晚,亦没有流水一样泻下的月光。只有浅浅的暮色、些许的微光。冬日的阳光再怎样明媚也终是惨淡的,清清浅浅。因为寒冷,巷边的人家都是门窗紧闭。便能够望见旧旧的、朱红色的窗框和已经掉了漆的、生着铜绿的带门环的老门。像是长在这黛瓦白墙的老屋上,已然千年。这是个有些古老的小镇。然而小镇自有小镇的好处。小镇,是个能够发生童话的地方,能够用脚步丈量天空。郑予愁的“错误”、戴望舒的丁香姑娘......数不尽的灵动的故事,就这么,在小巷的一迂一回、一曲一折间悄然迸现出来,秀丽的令人措手不及。这小镇又有些像《最后的常春藤叶》中那个古色古香的格林尼治的味道。似乎是为着失意的人准备的,却又有它的趣味。会有怪诞却善良的贝尔曼一样的小老头吗?会有苏艾琼珊那样温暖感情深厚的姐妹吗?
突然有一种冲动,于是,最终还是走进了巷子。巷子里人不多。看不出路人的什么表情,似乎都是一样。迎面走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碰面时,我们不约而同的,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错开了对方,仍旧持续着原有的距离,持续着这巷子里每个人之间的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以前有位作家将此戏称为“拥挤的稀疏”或是什么,已不大记得了。
走入巷子深处,望见有卖麻辣烫的小贩在边上摆摊,有小孩子在路边一呼一呼的吃着。然后有小女孩在仅剩的一点阳光里看书。小小的身体卧在小小的凳子上,还有小猫懒懒的蹲在一旁。恍然间,我仿佛望见了小小的我背着小小的书包一蹦一跳的跑着,然后不情愿的去看书,又丢下书本,去吃麻辣烫。这大约是我干过的事,至今我还记得麻辣烫暖洋洋的感觉。忽然想起史铁生所说,在他拄着拐杖走下山坡时,必然会有一个孩子从对面的山坡向自己跑来。似乎最后还问了一句“那是我吗”。如今,我遇到了小小的自己向我跑来。那大概是我吧,我确实干过那些事,那大概又不是我,那分明是另外的女孩。
又有踩着高跟鞋走来,发出“当当”声响的女人。似是回到了旧上海,那个将巷子称作“弄堂”的地方。喜欢弄堂一词,凭空将一条小路一处住所蒙上了妩媚动人的色彩。便总是想到如张爱玲般,着一身或艳丽或高冷的旗袍,踏着猫步,踩着高跟鞋,撑一把油纸伞款款而来的女子,或许如张一般幽冷孤傲,又或许如林徽因般秀丽温婉。再或许,就是戴望舒所期盼的,弥漫着淡淡忧伤的丁香一样的姑娘。似乎都是些有故事的人。但是话说,这世上之人谁没有故事呢?正如那生了铜绿的朱红色的门,似乎一推开,便走进了一段历史的封尘。
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再抬头,天已这样晚,冷风吹着,再回头,小贩、女孩早已不在。这冬日的路上似乎只剩了我一个。于是,快步逃离了那里。
一巷,一人,一行,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