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武所崇尚的是军事谋略而不是铁血杀伐,“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齐,其下攻城”。裴行俭征战一生,可以说很好的作用了这一理念。
仪凤二年,公元677年,唐高宗听到西突厥联合吐蕃侵逼安西,内心应该是很烦气的,本来身体就不佳,又刚刚经历一场经济危机和吐蕃叛乱,大概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于是下令发兵讨伐,估计这也是武则天的意思。裴行俭分析了下局势,平衡了下利弊,觉得可以不战,不战而屈人兵,这是最好的最牛的。“行俭议曰:“吐蕃叛换方炽,敬玄失律,审礼丧元,安可更为西方生事?今波斯王死,其子泥涅师质京师,有如遣使立之,即路出二蕃,若权以制事,可不劳而功也。””我觉得裴行俭当是只是觉得战,代价有点大,有难度,至于如何不战,大局上裴行俭觉的还是可行的,至于具体如何行,应该是走一步看一步,其实我佩服的还是他走一步看一步,一步一谋划,步步不空棋,没有条条框框,所谓见机行事,见招拆招,借力打力。
唐高宗同意了,封了个安抚大食使,裴行俭就上路了,也没带多少人马,毕竟名义上不是去打仗,是去册封波斯王子的。这第一步,我觉得西突厥可汗都支是不信的,裴行俭也知道都支明白他想干吗,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也就说从一开始,双方都知道进入游戏对决中了。“至西州,诸蕃郊迎,行俭召豪杰千余人自随。扬言:“大热,未可以进,宜驻军须秋”。都支觇知之,不设备。”,第二步,就有点意思,裴行俭出招了,他先到了西州,说是豪杰千余人自随,实际就是就地招兵买马,等人马齐了,裴行俭就放话了,天太热了,我不走了,等秋天天凉快了再走。可爱的都支就信了,要不说突厥人实在,人家说不走就不走了,你就这么信了,估计裴行俭也是看准了突厥人傻实诚,所以才敢走这一遭。
第三步,“行俭徐召四镇酋长,伪约畋,于是子弟愿从者万人,乃阴勒部伍。”裴行俭又放话,我要去打猎,谁和我去玩玩,然后叫了上万人一同去。上万人去打猎,这是要灭了西州动物的节奏,可爱的都支仍然不为所动,你都说了秋天再来,我就等着。第四步,“数日,倍道而进,去都支帐十余里。先遣其所亲问安否,外若闲暇,非讨袭者。又使人趣召都支。”裴行俭带着上万猎人来到都支帐外十余里,来给都支问好并约他,你也去打猎吗。“都支本与遮匐计,及秋拒使者,已而闻军至,仓卒不知所出,率子弟五百余人诣营谒,遂禽之。”,可爱的都支,就蒙圈了,傻乎乎带着五百人就去了,就被一群打猎的生擒了。
第五步,“是日,传契箭,召诸部首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精骑,约赍,袭遮匐。”裴行俭动作很快,擒了都支后,当即就假借都支契箭,叫来都支各支下属,一网打尽了。
第六步,“简精骑,约赍,袭遮匐。道获遮匐使者,释之,俾前往喻其主,并言都支已禽状,遮匐乃降,悉俘至京师。”灭了老大,接着就是老二,现在兵强马壮,裴行俭直接组织精锐兵力,正面进攻遮匐,本想不和你玩心眼了,结果半路上,抓了遮匐使者,裴行俭又使懒,想着还是不战吧,于是让使者传话,你家大哥我都抓了,人马都归我了,我这就去打你们了,看着办吧,遮匐降。
“帝亲劳宴,曰:“行俭提孤军,深入万里,兵不血刃而叛党禽夷。”裴行俭实现了最初不战屈人兵的目的。
不战而屈人兵,是孙武认为在战争中的最理想境界,“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功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功之法也。”在我看来,这种谋略有两层含义。一是,运用智谋赢得胜利。客观上,古代战争基本处于半兵器时代,一场战争更多需要人身肉搏,且往往长途跋涉,辗转迁移,费时费力,同时受制于天时地利,加之有限的医疗条件,所以胜负存在很多不可控因素,即便兵强马壮,将士勇猛效忠,粮草供给充足,甚至我强敌弱,但仍然不是百分胜算。“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湮,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一场战役从准备到发起攻城,按照古人的速度,大概是三月又三月,而且基本靠人力,都是持久战,先耗了我方实力,而一旦攻城出现久攻不下,就有可能战机迅速逆转,现败局之端倪。所以,能够运用智谋,尽可能在保存我方实力的情况下攻下敌人,被古人深为推崇。二是,运用智谋赢得的胜利,是降服敌人,而不是击破敌人。不战而屈人兵和百战百胜,在孙武看来也不是一个档次的,“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因此,百战百胜,不算是最好的用兵策略,只有不战而使敌屈服,才算是高明中最高明的。个中的调调不言而喻,要的就是这个劲,不仅不战还要让对方服而不是单方面宣布我赢了。
再说说裴行俭,绝对算得上是一代儒将,能文能武,通兵法,知阴阳,熟今古,精人事,更是一代书法大家。裴行俭最有名的一场战争应该就是这场只身深入虎穴,不费一兵一卒生擒西突厥可汗。过程说的简单,其实从仪凤二年到调露元年,也就是公元677到679,历经两年,除去路上时间,裴行俭也基本和都支斗智斗勇一年多,期间,在异国他乡,拉起万数当地人马,且调遣自如,我觉得裴行俭除了见机行事外,更体现了他对总体形势的把控和用人调兵的智慧。其中,有个小典故,我觉得挺有意思,裴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讨突厥时,“大军次单于北,暮已立营,堑壕既周,更命徙营高冈。吏白:“士安堵不可扰。”不听,促徙之。比夜风雨暴至,前占营所,水深丈余,众莫不骇叹。问何以知之,行俭曰:“自今第如我节制,毋问我所以知也。”就是说一天晚上,大家都安营扎寨完毕,准备洗洗睡了,裴行俭突然犯神经,让迁营到高处,扎个营容易吗,士兵都不愿意动,裴行俭就不干了,必须迁,到了晚上,突然下大雨,淹了之前的营地,士兵都震惊了,问他为什么会知天意,裴行俭仰头四十五度,装帅的说,不要问了,以后啥事都听我的就行。言外之意,我是神。故事很简单,但是我小人之心的认为,裴行俭观天象知有暴雨不难,却不说破,待大家扎完营,再煞有介事,劳师动众迁营,为的就是营造气氛,制造神秘,提高身价,最终为的是拢住人心,为其马首是瞻。人格魅力有时候也是需要自我包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