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孟德，多以奸佞论，余以为过矣。何也？时势有异，治乱各殊而已。故以今人之私见，妄论古人之行事，则未有弗荒诞者，况彼之英雄欤？东汉末叶，外戚专恣，宦官乱政，垂垂之危，已如久蠹之木，势不可救。审其时势，其危不若诸吕，其变弗逮七王，而兴亡迥异，何也？以汉初久被兵燹，人心思安，又君臣戮力，故能拨乱而反正也。及张、董之变，人心思乱，蚁噬狼顾，非破不立也。曹公虽被篡汉之名，循迹本源，亦不可谓不欲忠矣。盖犹孤舟怒浪中，进退不由身也。洎张让弄权，群臣侧目，当是时也，孟德孤身怀匕，弃遗体以扶即倒之厦，期必死以效忠贞之节。观其行止，一何壮哉。董卓入京，拜官不受，变易姓名，间行草莽，散家财，聚义兵，此亦常人所不能为也。及关东之盟，诸侯乍前乍却，私心若虎，惟曹公独进，力孤，兵败几死，当此之时，其知有魏乎。其挟天子以令诸侯，诛董氏以全亲族，势不得已也。彼时诸侯裂土鲸吞，秦失其鹿，各尽其谋而已。于兹乱世，兵不以诈厌，谋弗以阴非，正之以名而讨不轨之臣，方之倒戈于贼而处其祸，何罪之深焉？
夫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昔何进诛黄门，欲引外援，曹公力陈其弊，以为不可。事虽不果，其忠可知也。王芬谋废立，问之曹公，言入腠理，其智可知也。及其笔墨自陈，观其分香贩履之言，其诚可知也。夫治世为忠易，乱世尽忠难。退则身殒名裂，进则或全子孙。时势所逼，临渊履冰，故是非功过，非独当局者迷，旁观者亦未必自清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