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楔子
那一年,邻番大兵压境,塞外兵戈铁马,刀光血剑。我朝不敌,欲请外援。遂,国主派遣使臣赶赴他国请兵援助。
使臣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归来。
国主召见使臣,问:“如何?”
“那国君答应出兵援助,却有一条件。”使臣答。
“是何条件?”
“那国君听闻我朝凌阳公主殿下想得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眸,生得一张绝世无双的好容貌,欲请陛下您将公主嫁于他,方可答应出兵百万。”
国主沉思,使臣恭敬等候。
我朝上下无人不知,当今国主膝下儿女环绕,却唯对一女纵容宠溺无限,其名凌阳,是已逝皇后所生。
凌阳公主确实如传闻所说,“长得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眸,生得一张绝世无双的好容貌。”
另有传言,凌阳公主与大将军之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如今,他国举兵入侵,却要他将爱女远嫁他乡方可求得国泰民安,他又该如何抉择?
国主沉默了许久,终究无奈地说道,
“答应他。”
01
那一年,长安城漫天飞花,曲调悠扬。
那一年,凌阳公主心怀子民,远赴他国和亲,大将军之子领兵出征,保家卫国。
那一年,长安城门,两队人马,一对往东和亲,一队向西出征。
临别之际,两人回头,遥遥对望。
她身着的火红嫁衣,刺痛了谁的眼,灼伤了谁的心。
她那一回眸,他仿佛看见她眼中开出倾世桃花,却瞬间桃花雨下。在那一双眼眸中,他想起了当年她为他吟咏的《上邪》……
她说,愿与君相知。
她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笑她,轻许了姻缘。却送了一块镌刻着“上邪,乃敢与君绝”的玉佩与她随身携带。
如今,家国不保,江山不稳,他作为男儿之身又岂能儿女情长,朝朝暮暮。
他看见她招来一随身侍卫,将一物什交于侍卫,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侍卫向他快步赶来,将用丝帕包裹着的物什交到他手上,便离去了。
他打开那丝帕,一块玉佩映入眼帘。
他抬头望着她,她轻启红唇,吐出“上邪”二字。
他以为,她会为他再咏遍《上邪》,却不料,说的却是
“我愿与君、绝。”
那一刻,他似乎又看见了,他得知她被派去和亲的那个晚上,她偷跑出来找他,哀求他带她从此浪迹天涯,哪怕抛弃尊贵的身份也不愿与他分离的决绝。
但是,他终究辜负了她。
两人同时转身,带着满心的痛苦与挣扎,从此各路天涯,永不相见。
02
“先生先生,那后来呢?他们就真的没有再见过面吗?”一道清脆稚嫩的童声从桃花林里传出。
远远看去,还依稀可见一白发身影,坐于桃花树下,身旁还围着三两稚子孩童。
“后来啊,他们,就真的没能再见过面。”一道虚弱沧桑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童天真地问道。
“因为啊,那个公主一进入他国境内,就死了。”那声音有些许艰难的答道。
“那她为什么死了呢?”又一个孩童追问。
“积郁成疾,药石无医。唉、”那一声叹息,仿佛遗憾,仿佛悔恨。
“什么是药石无医……哎哟,谁打我?”那道童声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原来是被赶来的仆人敲了脑袋。
“哪来那么多什么为什么的?天底下不尽人意的事多了去了,你还想事事都问出个所以然?”
那仆人插着腰对着几个孩童吹胡子瞪眼。
“先生交代你们的课业都完成了?这么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问东问西的。要是被我发现没有完成的话,告诉你们阿爹阿娘,打你们屁屁。”
仆人一边说着一边赶孩童们离去。待孩子们都走了,仆人才去将那白发身影扶起,
“公子,今儿个天气有些凉,您该进屋歇息了。”
“唉,积郁成疾,药石无医。”
仆人不答,随即,又听道身旁之人说道,
“你说,阿昭是不是还在怪我?”
“公主殿下仁德,心怀黎民百姓,又心系公子,知晓公子征战沙场驻守边疆的初衷,又如何会因一时儿女情长而责怪公子?”
“是啊,她怎会怪我?只是,她终究是伤心了,伤她的人,是我啊……”
03
那一年,他奔赴疆场,浴血奋战。
待他逼退敌军,守住边境归来后,却听闻她积郁成疾,药石无医,已经香消玉殒的噩耗。
他急火攻心,心头之血喷涌而出,一夜之间早生华发,从此积郁成疾。
后来,他卸去官职,带着一玉佩,一仆人,归隐桃林。
04
时去五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公子,该喝药了。”
“放……咳咳、放那吧,咳咳咳。”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仆人见状,赶紧过去扶他,并放了一个靠枕在他背后,让他靠着。
“去,把我的玉佩咳咳咳、拿过来。”
仆人拿来玉佩给他,他紧紧握住。仆人哀泣道,
“公子……”
“待我去咳咳、去了之后……”
“公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人还活着好好的就惦记身后事了?”
“听、听我说完。我的身体状况,你是了解的。有些事,我不交代清楚给你,我可能真的会遗憾而去了。”
“公子您说。”
“你把我跟她在桃林里的衣冠冢合葬在一起,墓碑写‘与其妻阿昭之墓’,生前我负了她,死后是万万不能与她再分离,否则,我怕下辈子,就遇不到她了。”
仆人知晓,“阿昭”是那公主殿下的字。
“好,公子,我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做的,您快喝药吧。”
“拿来吧。”
喝完药之后,仆人把碗端出去,为他关上房门。
他躺在床上,侧过头,望向窗外,漫天飞花,就像那一年的长安城下。
他思绪迷离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嫁衣如火的女子,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眸深情地望着他。
她轻启红唇,吟咏《上邪》。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伸出手,却如何都碰不到她,他拼尽全力挣扎着,那笑魇如花的女子却愈渐愈远……
他终于无力地垂下手,缓缓闭上眼睛,薄唇轻吐,
“若有来生,绝不负卿。”
胸前放着的那只手,一直紧紧握着那一块玉佩,不曾松开……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