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幢朝海的房子。能听到潮水匍匐上沙滩的声响,一下一下,很催眠。明明还不到中午,锡就听得浑身乏力了。
房子里物件的陈设,都好像屋主生活时的样子,但人却不在了。作曲室里烟灰缸里的五六根烟屁股还没倒掉。客厅茶几上还排着药盒子,有几板药露在外。
用完了东西还是不会放好啊,俊。前来收拾遗物的锡心想。
他们最后的那几日是在这屋子中度过的。俊本有很强的烟瘾,但那阵子哪怕烟摆在面前,也提不起劲去点烟。本来入睡也很难,锡由城里来暂住的那几日,虽然总比他早入眠,但第二天早上醒来,也能看到床边俊睡得熟。
那是种潜伏在屋子角落里的力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由四下爬上来,将他整个人裹挟。天才制作人而今只能抓紧着精神清明的时候作曲,业界都在看笑话吧。
有一日锡看到俊soundcloud页面上有人留言:“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呢?锡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最糟的日子,他见到俊只是整日整日地发呆,盯着窗台上的白色风信子,随着海风轻摇。生活崩塌的时候,俊还维持着一个称不上爱好的习惯,养花。
他还记得清早起来,照例把俊落在茶几上的药盒收好,恰好望到俊在给花浇水。他随口问:“俊呐,你喜欢风信子喔?”
侧面对着他的俊,笑得难以琢磨:“嗯,喜欢。”
他眼前就摆着这盆风信子。海风很咸,杀得他想流泪,但哭不出来。他“咚”地一声坐在地上。明明要去收那盆花的,却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该死,又来了。
俊睡得最安省的夜晚,都是他们做爱之后。他跨坐在俊身上摆动着腰,俊也合着节奏向上挺动。他被撞击得没了力气,额头抵着俊的额头,嘴里尽是断断续续的呻吟。
“嗯啊,就是那里……快点⋯⋯”
每每这时候,俊会闭着眼,日常麻木的感官全被打开,去体会从下身传上来的酥麻,和锡呼在他脸上的气息。但若俊凑上去想吻锡,锡便会偏过脸,让他的厚嘴唇落在自己下颌。
事后,他们大汗淋漓,握着手,睁眼便是天明,和海鸥的鸣叫。
锡有想过留下来,公差和上头说下找别人去。但临行前两日,他懒散地收拾着行李,一旁浇花的俊说:“锡啊,下次再来,住下来吧。”
“我这次不也住下来了么?”
“我的意思是,长久地。”
锡顿了顿。从好友,到性伴侣,锡不是没想过再进一步。但这种关系里,他想得很多。之前的经历告诉他,先说出来的那一个,最后都一败涂地。
“俊啊,你在说什么啊?” 他装作不经意,玩笑地。
俊没多说,继续闷头弄花。锡还记得,那次他望着风信子,整整一天一夜。
“锡啊,你还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去海边玩,和那些崽子们比踢鞋子输了那次?”
“啊,那天海水真咸的要死。”
“我们入水前喊得什么来着?”
“我记得是‘为了永远的友谊’。好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据说他走后,俊精神还好的日子越来越少,到完全不能工作。据说他又整夜整夜地失眠,干脆放弃吃安眠药。据说俊走后,第二日还有人在沙滩上,发现他未被潮水冲走的脚印。
锡起不了身。那些巨大的阴影又从四下漫上来包围住他。
我本知道能做什么的呀,俊。
第二日的清晨是蓝色的。潮水尚未涨上来。有人在沙滩上,发现了一捧白色的风信子。
白色风信子,花语“未表白的爱情”。